《X事务所》Ambby

36、第三十五章

　　柊家旅馆。

　　张灵止刚踏进庭院，就看见楚兮兮坐在庭廊的玄关，手里捧着一只也不知道喝没喝完的茶杯，正望着大门发呆。

　　见她歪着脑袋，靠在廊柱上，小嘴耷拉着，眼神呆呆懵懵的，他心里顿生一片怜爱。

　　交代林溯将人带回房间，张灵止几步走过去，还未开口，却见楚兮兮猛地抬头，一瞬间，脸上风云变色，跟见鬼了似的，噌地一下跳起来逃开了。

　　张灵止一头雾水，视线停留在她身影消失的方向，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想到还在昏迷的林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先办正事吧。

　　楚兮兮猫在客厅的沙发后面，手里捧着白瓷茶壶，咕噜灌了几大口，才总算平复了狂跳不止的心。

　　张灵止和林溯离开没多久，她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在旅馆里魂不守舍地转悠了好几圈，最后索性坐在玄关发呆，直到他们回来。

　　不过一两个小时，她却像是等了一个世纪，脑子翻来覆去的，都是张灵止临去前与自己的那段对话。想到自己赌气摔了茶杯，还对他冷言冷语了一通，心里万般歉疚，骂了自己不止一百遍傻瓜。

　　她冥思苦想，等他回来要怎么跟他道歉。

　　她自行脑补了不少场景，不是撒娇卖萌，就是抹泪乞怜，想着想着，还一人分饰两角演了起来。臆想的最后，不过是张灵止爱怜地抚摸她的脑袋，说着没关系，然后两人皆大欢喜，深情相拥。

　　楚兮兮演了一阵，自己都感觉一阵恶寒，耷拉着脑袋，重新坐了下来，心里哀叹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等到张灵止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想说的话一句都开不了口，更不知如何面对，她情急之下竟然没出息地逃了……

　　楚兮兮，你个怂货！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林溯的房间里，张灵止细细端看了一番躺在榻榻米上昏迷不醒的林烨，而后中食二指临空画出一道金符，弹指射出一道金光，径直没入其眉心，同时轻声念咒：“九天三界，乾坤万灵，遵吾诏令，敕！”

　　顷刻间，一团白光从林烨的天灵爆射而出，聚在房间半空，迅速凝结成形，竟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女人。

　　女人青丝如墨，用白色的丝带随意束在脑后，眉若远黛、媚眼如丝，竟生得十分娇艳妩媚。

　　她见着张灵止，忙捻指躬身，福了个礼，娇嫩的粉唇一张一阖，声音空灵缥缈。

　　“奴家见过正一天师。”

　　张灵止愣了一下，问：“你是何人，竟认得我？”

　　女人又是一福，答道：“奴家青丘狐族葛叶。”她顿了顿，娇笑一声，道：“天师乃太上亲封，三界内外，谁人不知啊？”

　　张灵止点了点头，淡道：“你既是青丘一族，为何私下凡尘，还附身凡人，青丘的规矩就是这般？”

　　葛叶抿唇垂首，神色隐隐有些凄楚：“天师息怒，奴家也是思儿心切，着了小人的道……”

　　原来，白狐葛叶竟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生母，在晴明五岁那年，被他窥见自己的真身，才不得已离开自己的儿子，回到了青丘。

　　当日，土御门陆斗利用晴明遗物黑羽折扇祭坛作法，葛叶感受到儿子的气息，心神一乱，瞬间被召唤了过来。

　　岂料，她这一来，没见到自己思念已久的儿子，却看见一个老头子正在作法，竟想将她炼化成式神。

　　她耗尽全力挣脱了法阵，却无力再返回青丘，无奈之下，只得钻进了正从宅院外经过的林烨体内。

　　听罢葛叶的讲述，林溯错愕不已，呢喃了一句：“乖乖，原来传说是真的，安倍晴明真的是白狐之子。”

　　张灵止淡然点头，也没再追究，只说：“罢了，我这便助你返回青丘吧。”

　　他说着，手掌一推，将一股浑厚强横的念力打入葛叶的体内。

　　葛叶稍一运气，便觉元神清朗，体内真元充沛盈溢，她欣喜不已，遂恭敬福礼：“多谢天师。”

　　语罢，双手结印，正要离开，目光不经意投向窗外，瞥见了楼下庭院里，正蹲在水池边无聊玩水的楚兮兮。

　　葛叶顿时美目大睁，惊诧道：“潆姬殿下！”

　　张灵止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里一惊，急声问道：“你叫她什么？”

　　“潆姬殿下……”葛叶蹙着柳眉，又是细细端看了一番，自言自语道：“奇怪，潆姬殿下怎会出现在人间？”

　　“此话怎讲？”

　　“潆姬殿下乃青丘狐帝涂渊之女，四公主涂潆。”葛叶躬身回道：“不过，四公主已在灏渺天涧闭关两千余年，这位女子的容貌竟与殿下生得一般无二，着实令奴家惊奇得紧。”

　　张灵止并不清楚灏渺天涧是什么地方，想来该是青丘一处灵力充沛的闭关圣地。他站在窗边，望着庭院里的楚兮兮，若有所思，一语不发，就连葛叶福礼离开，也仅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涂潆……”

　　他喃喃自语，忽地想到之前，楚兮兮没头没脑问地那一句：“你知道潆儿吗？”

　　涂潆……

　　潆儿……

　　心脏忽然生出一阵钝重的疼痛，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攫住，张灵止顿时感觉头晕脑胀，呼吸困难。

　　“你知道潆儿吗……”

　　楚兮兮的声音在耳边来回萦绕，他眼前忽热白光一闪，瞬间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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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啊？老张怎么又晕了？”

　　楚兮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张灵止的床前不停地来回打转。

　　“姐，你别转了，我头晕……”

　　林溯盘腿坐在旁边，也是一脸焦急，看着昏迷不醒的张灵止直抠脑袋。

　　“他是不是又在想他的名字了？”

　　楚兮兮忽然记起，初遇时，张灵止连着晕倒两次，每次都是在回忆自己名字的时候。

　　“没有啊……”林溯皱着眉，努力回想刚才的情景，说：“就附在我哥身上那只白狐，提到了什么青丘，还有什么公主殿下……我都没听太懂。”

　　楚兮兮一巴掌呼他脑门上，呵斥道：“要你何用？！”

　　林溯欲哭无泪。

　　他瞥了眼急得团团转的楚兮兮，又看向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张灵止，他忽然发现，自从张灵止出现以来，已经慢慢成为了他跟楚兮兮的支柱，有什么事，只要一想到有张灵止在，他俩就安之若素、淡定从容，好像没有什么事是他搞不定的。

　　可如今，张灵止莫名其妙地晕了，自己的哥哥还在隔壁房间里昏迷着，林溯感觉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目前的状况。

　　“小溯。”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林溯扭头一看，竟是自己不知何时醒来的哥哥林烨。

　　“哥！”他跳起来，几步迎了上去，激动地抓住林烨的胳膊，急声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大碍。”

　　他醒来有一会儿了，一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顿时好一阵的恍惚。

　　醒来之前的记忆，停留在他正漫无目的地在一条街道上闲逛，忽然就失去了知觉，再次醒来，便是身处这个陌生的房间了。

　　干净的榻榻米和木格门窗，似乎是一间民宿的客房。

　　隔壁房间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林烨狐疑地爬起来，走到房间门口朝里一看，竟看到了自己十年未见的弟弟林溯。

　　他此刻心里一堆问号，却在看到房间里另一个女人时，忽然又失了神。

　　林溯拉他进了房间，指着楚兮兮道：“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

　　话还没说完，却被林烨轻声打断：“我知道，楚兮兮。”

　　林溯挠了挠头，恍然道：“对哦，你们是校友，我都忘了。”

　　自林烨出现在门口，楚兮兮就莫名地慌了一阵。

　　他的样子几乎一点都没变，高高瘦瘦的，留着利落的短发，挺直的鼻梁，刀刻般英气的轮廓，一双眼睛好像葡萄，又黑又亮。

　　楚兮兮垂着头，一直不出声，直到被点名，才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容，声音闷闷的，说：“原来学长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林烨弯了弯嘴角，似笑非笑，说：“小学妹，好久不见。”

　　*

　　林烨自然是记得楚兮兮的，确切地说，他一直都记得她。

　　他高楚兮兮一届，在她甫入高中那年，他作为迎新代表，提着她几大箱行李，爬了七层楼，一直将她送到了寝室门口。

　　他当时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笑出一口白牙，指着宿舍的门牌号对她说：“就是这里了，小学妹。”

　　他记得她当时有些羞赧地垂着头，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头顶传了出来：“谢谢你，学长。”

　　女孩抬起头，脸上扬起一抹娇羞的笑，巴掌大的鹅蛋脸，白皙透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亮得好像夜空中的星星。

　　他觉得她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没有之一。

　　迎新晚会上，他站在台上唱歌，看到台下的楚兮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忽然就令他动了情。

　　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指向她，唱的那句“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竟出奇地贴合自己的心境。

　　他当时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林烨，你完了。

　　自那以后，他总会在不自觉地搜寻楚兮兮娇俏动人的身影，教学楼里、操场上、学生食堂……

　　每每看到她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他的心总会猛地颤抖一次。

　　有几次打篮球的时候，他看到她站在防护网外，似有若无地看过来。他少年心性，总会故作潇洒地起跳投篮，在看到篮球精准无误地投进篮框后，他暗自得意，假装不经意地扭头望去，却发现她不是低着头，就是捂着脸，根本没有看到他进球。

　　每每如此，他总会暗自叹息，觉得自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自作多情到了极点。

　　最尴尬的，是有几次遇到学校的女同学当众表白，他越过人群，看到不远处的楚兮兮，淡然疏离的眼神，似乎并不在意。

　　他心里顿时一阵烦躁，不留余地拒绝了对方，还压抑不住，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当他再次抬头，搜寻她的身影时，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早已离开了。

　　他于是冷漠地穿过人群，心里却是一片怅然，他觉得单恋像是一场煎熬，而他有些撑不住了。

　　就在他计划着跟楚兮兮表白的时候，家里却出了变故，父母离婚，母亲带着他匆忙出国，不给他任何缓冲的时间。

　　飞机上，他望着窗外厚重的云层，一望无垠，入眼全是雪白一片，就好像他的心，瞬间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