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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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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涂涟,青丘狐族三皇子,人称涟君殿下。
这看似位高权重的身份,实则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丘百姓与世无争,只求安居乐业,生活平安顺遂,我也乐得偏安一隅,享受着浮生清闲,最常做的,便是跑去日光山找计蒙虚度光阴。
计蒙是只活了百来万年的老妖怪,龙头人身,四肢状若鸟爪,臂膀还生满翩羽,传说是混沌初开之时,应了天地劫数而生,如今在天界担了个司雨的闲职。在我的眼里,计蒙这家伙相貌着实陋鄙,若非性子随性洒脱,颇合我意,且我一天天的实在无聊至极,否则我名冠三界的第一美男子涟君殿下,怎会终日与他为伍。
好笑的是,计蒙生得丑陋不堪,却偏喜好化作翩翩君子俏郎君的模样,我每每见着,都要嘲讽他一番。
计蒙是只很会享受的老妖怪,所居之处日光山,山翠林幽,云深雾绡,有一片水烟缭绕的瀑布,千丈水幕下,是一池碧蓝清幽的深潭,名曰漳渊。据计蒙自己所言,他前后寻了十几万年,踏遍三界内外,才寻着了日光山这处精妙绝伦的地方。
十几万年,只为寻个住处……
我至今统共也就活了十几万年。
我看这老家伙也是闲的。
漳渊的水,灵气充沛醇厚,泡上一整日,清凉舒爽,百骸通透,再与计蒙那厮对弈几局,小酌两杯,端是比那九重天外的神仙快活千倍万倍。
可这阵子,我来日光山却不是为了泡水下棋讨酒喝,而是为了我那不省心的四妹涂潆。
计蒙活了一百多万年,脸皮极厚,交际又广,这几日天天上天界帮忙打探,而我则日日蜗居在日光山,等他带回来的一星半点、晦涩不明的消息。
看到计蒙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日光山入口,我掸了掸衣衫,急冲冲地朝他走了去。
接过他褪下来的锦缎斗篷,我颇有些急切地脱口问道:“如何?”
计蒙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随之摇头轻叹:“老君在九合之室闭关不出,更是在八景宫设下了重重禁制,谁都进不去。”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北太帝君,道是老君上一次离世闭关,要追溯到百万年前,鸿钧道人身归混沌之时。”
“鸿钧道人?”
“老君的老师。”
我略一沉吟,忽地就是一阵心悸,喃喃道:“莫非那人……当真不在了?”情急之下抓住计蒙的手腕,阻了他继续前行的步履:“计蒙!”
这几日,见小潆终日昏睡、浑浑噩噩,我气她不着紧自个儿,想也没想,脱口就道那人已经不在了。
谁又承想,竟被我一语成戳。
心下愈发担心自己这个四妹,这往后绵长的岁月,却要叫她如何自处?
许是见我忧思过甚,计蒙握住我的手,轻拍了两下,安抚道:“涟君,小潆的事你也莫要太过忧心,咱们最多的就是时间,不是吗?”
我叹了口气:“就怕她走不出来啊。”
计蒙顿了一下,亦轻叹一声:“且看看再说吧。”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忽然就想到了多年前一日,小潆懵懵懂懂地问我情劫是为何物,我道她无聊好奇,随口胡诌了一通,却未承想,不久之后,她便下凡历劫,且历的便是那情劫。
早知今日,我当初定是会万般叮咛她,无论如何,不能动情的。
如此又过了几日,我依然是上半日呆在莲烟阁看顾着小潆,下半日便来了日光山,等着从天界回来的计蒙。
这日,我泡在漳渊里,刚斟了一杯酒,杯盏贴着嘴唇正要饮下,就听到耳边响起计蒙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情绪波荡,激动地唤着我的名字。
“涟君!”
满池碧绿的潭水无风荡漾,潭中央忽闪一片白光,计蒙乍然出现,脸上一派激昂。我神念忽地一乱,心思不受控地跑了个岔儿,这厮幻化的这副皮相,剑眉星眸,俊朗非凡,往常倒没觉得怎样,如今乍然一瞧,还颇有些养眼。
正恍神着,计蒙已闪至我跟前,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青玉酒杯,仰脖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随手一扔,咧嘴大笑。
我瞬间回神,心叹了句,哎,幻化的皮相再养眼,骨子里还是个粗鄙的老妖怪。
“涟君,好消息!”
计蒙猛地按住我的肩,动作粗鲁得我想一巴掌呼到他的“俊脸”上。
那厮忒没眼力见儿,按在我肩上的手丝毫不见挪开的意思,反而还用力捏了捏,“你可知昨日八景宫突生异象,九九八十一只七彩琼鸟欢歌啼鸣,盘旋不散,宫殿上空彩云弥漫,瑞气千条,倒是百万年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当真?!”我情急而起,掀起一片水花,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莫非那人……?”
计蒙拍了拍我的肩膀,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八九不离十了。”
他移至潭边的青石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脖又干了,继续道:“太白那老儿忒的八卦,拉着我唠了半天嗑,道是老君的徒弟三尸尽斩,沉睡了十日,昨日忽地就醒了过来,且应劫飞升,如今已是九天上神了。我闻之稍一琢磨,自那人之后,老君再未曾收过徒弟,太白说的那人,必定就是他了。”
我亦难掩激动,忙问:“你可告知小潆了?”
“尚未,我一探得消息,就立刻来寻你了。”
我莞尔一笑,朝计蒙抬手一揖,轻声道:“多谢计蒙兄,那我现下便去告诉小潆了。”
他乐呵呵地一手斟酒,一手随意挥了挥:“快去,快去!”
我双手结印正要离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飞快靠近,随之而来的,便是锦渃咋咋唬唬的身影。
我心下一惊,脱口就问:“可是小潆出什么事了?”
锦渃胡乱地摇了摇头,一边喘气,一边回道:“灏渺天涧来了一位陌生男子,说是要见潆姬殿下,可殿下早已不在灏渺天涧,且此刻尚在莲烟阁昏睡,我想着,便来禀告涟君殿下您了。”
我怔愣一瞬,心中却已了然,问:“此人现在何处?”
锦渃说:“还等在灏渺天涧外。”
“你退下吧,我且去会一会他。”
我转身朝计蒙又揖了一揖,也不耽搁,结了手印,便离开了。
灏渺天涧外,立着一年轻男子,一袭月白长衫,上面隐约可见浅金色的太极八卦图,墨黑的长发高束在脑后,额前留着几缕细碎的发丝。
他双手负于身后,静静地望着渺渺水幕,远远看去,身姿英挺、沉稳淡然,周身四溢着浑厚浩荡的灵力。
上一次见他,他留着短发、衣着怪异,如今这样一看,倒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飘逸。
我缓缓向他走近,许是听到脚步声,他淡然转身,行了一个道家正式的揖手:“三殿下。”
那笑容,温润如玉。
那声音,清朗柔和。
那张脸,霁月清风。
我垂下头,浅浅笑出了声,遂抬手回了一揖。
“果然是你,张灵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