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枫祭（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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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回百折的长廊呈长方形，犹如众星拱月般地环绕包围住中心的表演筑台，右边一侧回型的廊上挂满了遮挡视线专用的竹帘，坐在这竹帘后的便是今次参加红叶祭的贵族小姐们。而左边的，则是男性的官员贵族。坐在两边之间正中央的，不用说，自然是天皇和东宫了。六条家择选的宅邸位置极佳，正是处于整座枫山里的中心位置，放眼向四周望去，满目妖冶刺目的鲜红染遍视野。一片片或零落或飘舞，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的视线便被这肆意张狂的红所霸占，傲然而富有生机之感是当时的人所无比向往的理想境界。
觥筹交错，雅乐四溢，谈笑风生，各种各样奢侈到极致的珍馐琳琅满目地由侍女们争相呈上。中心的筑台上，各路贵族家的公子们像春日的花儿般地在争奇斗艳，纷纷拿出自己为了这次红叶祭而准备的节目在众人面前展示，为博红颜一笑。
歌舞洋溢。
“喂，晴明，你说那贺茂家的二小姐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博雅并没有和三品官员的人坐在一起，而是选择了坐在晴明的身边。一边吃着自己喜欢的甜点，一边问端坐在自己身旁的晴明。
“还真是奢侈呢。”悦耳的声音带着些许嘲讽。像是没听见博雅的话，晴明兀自用修长的晶指持了一只绘彩烫金的玉杯，里面的酒色泽红艳如血，明晃晃地刺痛着人的双目。虽持着酒杯，却一点欲品尝的迹象都没有。
“晴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博雅有点不高兴了。不过晴明今天还真奇怪，光持着酒杯，却迟迟不喝里面的酒。要是换作平常的话，这么点酒早就没影了。
晴明淡笑不语，明媚的笑脸连博雅也不禁为之一愣，更别说是此时待在竹帘后的各家小姐了。
正当博雅想再一步询问时，只见一位侍女装扮的女子正急促地朝六条大人的坐上赶去，匆匆在六条大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立即使其脸色大变。脸色顿即变得很难看，极快地吩咐了那位匆忙赶来的侍女几句后，那侍女便面带难色地退去。而六条大人也恢复了谈笑，仿佛刚刚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晴明，你从进入六条家的那一刻起就变得好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吗？”博雅总觉得晴明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博雅，专心看表演吧。”晴明淡淡地朝六条大人的方向那里望了一眼，回过头来时仍是微笑着，但在博雅的眼里看起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离六条家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枫湖，因为常年受枫山里的落叶影响的缘故，原本澄澈的湖水泛起了淡淡的红。尤其是其奇妙的地理环境角度，每逢到了正午时分，阳光充足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枫叶都把光影折射至湖面上，整个湖水的颜色便会完全变为与枫叶一般鲜艳的红，所以才得到‘枫湖’这一名称。
现在正逢烈日当空的正午，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枫叶层，直射到湖面上，秋风拂过湖面，掀起了阵阵涟漪，一圈一圈地往外荡去。山上所有能接受到日光照射的枫叶此时全都把自己接受到的光投射至湖里，使得湖水立即变得跟传闻中的一样红透似火。红叶落满了的小径上，一身绯色壶装束的女子头戴馒头形状的市女笠，正匆匆地朝湖边赶去，不时还慌慌张张地警惕着四周的变化，像是唯恐他人发现般小心谨慎。
而枫湖旁边的一颗高大的枫树上，一抹艳倩的身影正饶有趣味地盯着这神色慌张行走匆忙的女子，葡萄色的枫叶直纹十二单懒懒地搭在硕壮的树杈上，两只裹了素袜的仿若纤细无骨的脚在半空中一荡一荡的来回悠荡，繁茂的枝叶恰好完完全全将其隐没在一片红艳的枫叶中。从那树上的角度可以完全将湖边的情况尽数收于眼底，而且还能不被他人察觉。
“呀呀，走得这么急难道是私会情郎？”正当我无聊地发慌时，一抹娇小的身影就突然闯入了我的视线。以前在树上或电视剧上这种情节看得多了，不过那都是别人特意演出来的，要是此时真的能亲眼目睹一下，那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正当我全神贯注地盯着眼下那女子的动向时，一个像是清晨的露珠划过嫩叶般幽清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传来：
“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窥视人家的会面，你还真有闲情啊——”
我心下顿时一惊，但是很快便恢复过来，头也不回地甩出一句：“你也差不多，放着好好的祭会不管，却跑来这里野餐。”一阵醇香的酒味混合着一股香甜酥腻味道慢慢地从头顶上方飘下来，使人垂涎三尺。
“你有兴趣来一块糕点吗？”幽清的声音继续飘下。
“好啊——”话音刚落，一抹白色的影子‘唰啦’一声就从枫树的更上面往我这里坠下。
“喂，死狐狸，你还真的跳下来了！等下如果树杈被你压断的话怎么办？还有啊，你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会被那女的听见的！”我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始料不及，但好在树杈没有被压断，而树下的那女子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我才稍稍放心。微恼地瞪了晴明一眼，白色的狩衣衬得他在日光下美得像个妖精。他就像是没有体重一般，落到我面前时除了衣裾和枫叶的摩擦声之外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轻得像是一根随风摆动的杨柳。
“要吃么？”他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将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五色糕点递了过来，外层是金黄金黄的被像是酥饼般的一层脆松松的外壳包裹着，而里面则是由五种不同颜色的馅料共同组成的一种糕点。我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接着弓起身，用手指掂起一块糕点，一口咬了下去。
“怎么了，不好吃吗？”他淡淡地笑着，看着只吃了一口就当场愣在那儿的我，笑着道。
“你这糕点叫什么名字？”我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盯着手里那半块糕点发愣。
“唔，这是蜜虫做的，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那你把蜜虫送给我吧！”我冲口而出，恨不得现在马上飞扑到晴明的家里把蜜虫给抓回去。想不到蜜虫的手艺原来这么好！糕点酥软香甜，入口即化，食之满齿留香，那种酥腻的味道残留在口中持久不散，使人回味无穷，可以比得上伊势神宫中的蓝衣亲手制作的冰糕了！我记得当初好像也是因为糕点的缘故才撞见晴明的吧，难怪晴明一直只任用蜜虫负责其饮食起居，好东西果然是自己深藏的啊！
“这不行。”晴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式神，反正也不差蜜虫这么一个，送给我吧，别这么小气啦，你自己再做一个式神不就得了吗？”我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晴明用他狭长的凤眼扫了我一眼，继而提起他那一小壶用小陶瓶盛着的香醇的酒，凑到瓶口上喝了一口。粉色的唇像是染了淡淡的胭脂，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媚。
“你自己做一个不也可以么？况且你应该没忘记昨晚你对蜜虫做了什么吧？”
“你还好意思提昨晚的事？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你把我的影抓住了我才懒得去你那里呢！还无端端把我自己的左脚给搭上了！蜜虫只不过是被我施了定身法而已，除了这个之外我又没有对她做什么。”
“你还有理了？”
“当然，是你先把我的影抓住的，怨不得我。”
“那也只能怪你学艺不精，没控制好自己的式神。再说你的式神那么鬼祟地在我的宅子周遭徘徊，被青龙当场逮获送到我跟前就算她走运了，万一换作是腾蛇，她早已重生一遍了。”晴明漫不经心地说着，像是说一件无关要紧的事情一样。那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顽劣性格让人看了就想把他当场一顿暴打。
“啊——你属犬的啊，拗不过就在这里乱咬人！”打我是一定打不过他的了，所以故技重施，不顾自身穿着笨重的十二单，倾尽全力扑向他，抓了他的左肩就是狠狠一口，疼得他低声叫了起来。
“你才属犬！再说我哪有乱咬人，我咬的是你而已！左肩加右肩，成双成对不好么！”
“好一个‘成双成对’，要不你的脚也‘成双成对’好不好？”他扬起了他那抹狐狸般狡黠的笑，手不动声色地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在唇边念念有词。
“不好！你是男的啊，干嘛跟我那么计较”我立马拍掉他的手，继而离他三尺远。
正在我们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周遭突然刮起一阵逆向的风，霎那间这附近所有的枫树的叶子都剧烈地摇曳，像无数的沙子抖动一样沙沙作响。紧接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带着诡异的气息迅速弥漫在枫湖的四周。
我们迅速安静了下来，视线被那抹红色的身影吸引住了。
黑色的长发垂散着，一袭比枫叶更红的直衣衬得他苍白的肤色更加透明，像是一道雾气一般稍不注意便会被风吹去，就这样毫无先兆地随风凭空出现在枫湖边。那女子一见到这男子出现，立即奔到他的身边，继而摘掉了头上的市女笠，露出漂亮得令人觉得惊艳的脸孔。那男子一把将其拥入怀中，侧过脸的瞬间我惊鸿一瞥，是一张秀俊的脸庞，带着些许枫叶的妖娆，这两人相拥交缠的那一刻，唯美得像是一副画，让人不忍打破。
“可惜这么好的美景，却是暗藏凶险的东西呢。”我望着那男子秀美的脸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么一张容颜啊，有谁会想到在这秀美的皮囊下会匿藏着凶猛的野兽呢。
“我可不想管闲事啊。”晴明首先置身事外。
“你以为我是博雅那种人啊，每次都把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揽。”
“不过最后遭殃的却是我——”晴明指了自己一下。
“这是你自找的。不过那女的，该不会是哪家贵族的千金吧？”我眯着眼，望了那女子如花般的脸蛋一眼，体态娇小而孱弱，即使在野外但却仍尽量保持优雅的举止和矜持，这不就是典型的贵族小姐典范吗？
“那恐怕就是六条家的三小姐凌雪吧。”晴明淡淡地扫了那女子一眼，复拿起酒瓶斟酌，漠然不语。
“你怎知道？”
“留在祭会的那边的‘我’告诉我的”晴明轻轻对着自己的脑门一指。
“你什么时候放的式神？”
“就在你施术的瞬间。”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留下的那片枫叶啊，我猜你是一开始就在这里了吧，那片枫叶只是你的式神。”
“那么说的话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有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利用？不过我还要多谢你让我早点解脱呢。”
我望着眼前笑得云淡风轻的晴明，突然有一种想把他推下树的冲动。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能在师傅发觉不了的情况下释放式神的？”
“嘿嘿，大名鼎鼎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也会有不知道的时候啊，啧啧。”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无所不知啊。”
“是这个——”我瞪了他一眼后，从衣袖中取出一把精美的镂空雕花的银白色蝙蝠扇。
“这个是——”晴明显然对我会拥有这件东西感到惊讶。
“对啊，很棒对不对，有这个在身边就会令自己施术时的那些在场的人察觉不了哦，简单一点来说就是迷惑扰乱了我施术时在场的人，让他们觉察不到我自己正在施术。不过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在场的人就可以觉察到我的施术，不受迷惑。”我深吸一口气，接着有点无奈地道：“不过即便如此也会被你认出的啦，而且博雅那傻瓜，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等祭会完结后我就惨了。”想到贺茂忠行的责训，我就浑身发颤，那可媲美高龙神对我训练的变态程度啊。
“那个，大人，真的要那么做吗？”湖边的那女子突然间朝那男子跪下，乞求的声音哀婉动人，立即将我的注意力集中回他们的身上。只见那男的弯身扶起那跪着的女子，用一种狠绝的声音道：“凌雪，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真的是六条家的姬君！真行啊，堂堂小姐居然和枫鬼勾搭在一起了。我心中暗暗吃惊，但晴明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也懒得管他那么多了，凝神继续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是，大人——”女子还想争辩什么，却被那男的无情地打断了：
“凌雪，你听我的，要是你还想永远待在我的身边，就把今天参加祭会的贺茂家的二小姐给我带来这里。”
哈？贺茂家的二小姐？我没听错吧？那不就是我吗？他找我干什么？他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啊？！
晴明闻之则向我投来不解的目光，我只能予以他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别看我’的无辜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枫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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