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卅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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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嫁人时是怎样的光景，唐苏多多少少还是想过的。但要说嫁的是自家大师兄，她却是万万也没想过的。如今临到眼前，她不得不想了许许多多。于是，在这许许多多之中，便有了没能来得及倾诉的种种心意、没能来得及告诉的桩桩故事。那些原本微不足道的点滴，随时间推移汇成了遗憾，令她有些心烦意乱。她暗下决心，待到再见那日，一定要将所有心思完完整整地说与他听……
然而，等到盖头揭开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句话，却带着几分哭腔：
“大……大师兄，不行了，头好重，脖子要断……”
这也不怪唐苏，只能说为了风风光光地嫁女儿，唐员外着实尽了心。别的不提，单说凤冠：形制不好僭越，但用足黄金准没错；宝石也有忌讳，多串些珍珠却无妨；只这两样未免寡淡，再用金银掐丝配上丝帛，做成花朵装饰……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最后做成的凤冠往头上一戴，唐苏只觉自己连个头都被压矮了几寸。
但她还来不及多抱怨几句，就见自己大师兄退了半步偏开了头。
这……
难道是嫌弃？
也是，岫隐门何等高雅脱俗，如何能欣赏这般奢华庸俗的妆扮……她早就劝过自己爹爹，不该整那么多金银珠宝的！
唐苏苦着脸，正想为自己又破坏了门派风格道个歉，却见沈泓回过了头来，道：“抱歉，方才被金子晃了眼……”
“……”这个回答属实是意料之外，唐苏憋了一会儿还是吐出了一句，“我错了。”
沈泓看看她，忍不住笑起来。他一边替她解凤冠，一边道：“这么多金子，难怪重了。”
唐苏想点头应和，偏又点不动。她愈发无奈，只好跟他抱怨道：“不止呢！还有镯子呢！”
她说着，努力抬起手来。宽大的衣袖下，她的两只手臂上套满了金镯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也不知我爹爹是哪里听来的规矩，说是女儿出嫁戴的金镯子越多越吉利……我手都抬不起来。”唐苏继续抱怨。
沈泓无话，只是抿着笑，小心翼翼地拆钗簪。
好一番功夫，凤冠终于解下，唐苏大大地松了口气，正想揉揉脖子，却忘了手上层层叠叠的金镯子，终究是动也动不得。
沈泓见状，在她身旁坐下，执起她的手，替她卸镯子。
方才被凤冠压着，唐苏动不了脖子更抬不了头，终究也没能好好看清自己的新郎官。而现在，他就坐在她身旁，一身大红喜服，艳色灼灼，染得他的眉目格外和悦生动，竟是见所未见。一时间，她有些害羞，略略压低了脑袋。这一低头，便见彼此相执的手，倒让她更害羞了。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在他手心惹出细细的痒。
他察觉，手指拢了拢，轻轻回握。他抬眸望向她，笑道：“受累了，喝茶么？”
唐苏早已渴了，点头如捣蒜：“喝！”
沈泓起身，到一旁倒了茶，复在床沿坐下。唐苏伸手想接，却听他道：“手不是抬不起来么？”
唐苏眨眨眼睛，当即把手放下：“嗯，抬不起来。”
沈泓笑笑，将茶水递到了她唇边。唐苏也笑，顺势便喝。茶水已放了一会儿，正是温凉适口，她也渴了许久，一气饮尽，方才满足地吁了口气。
“饿了么？可要吃点东西？”沈泓又问。
这般体贴，原该让唐苏感动的，但她却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师兄，待会儿出去敬酒，席上有东西吃的吧？”唐苏疑惑。
“我们不去敬酒。”沈泓说完，扯开衣带，三两下脱了喜服。
唐苏大惊失色，捂着脸转过头去，一时连声音都发了抖：“师师师兄……这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快……”
“嗯？”沈泓有些不解，待看见唐苏的模样，却是失笑。他走到床边，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唐苏缩缩脑袋，从指缝中瞅了他一眼，就见他一身轻装，依旧齐整。她愈发疑惑：“师兄这是……”
“怪我没把话说清楚。”沈泓笑笑，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一身女装，递给了唐苏，“我们不去敬酒，我们今晚离开岫隐门。”
“离开岫隐门？？？”这一句，倒让唐苏更惊讶了。
沈泓点点头，“计划仓促，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其实，师父有意在婚礼之后让我继任掌门。”
要说岫隐门上下，哪个不知沈泓将会是未来的掌门？
所以唐苏实在不明白这两件事里的因果关系，满目都是茫然。
沈泓多少也知道她不明白，叹着气道：“我不想做岫隐门的掌门。”
唐苏这才想起，曾听顾沄说过一句“他想离开岫隐门很久了”，又有周澈的“想来他是定了心，有朝一日要离开岫隐门”……
“为什么？”唐苏忍不住问道。
沈泓蹙眉，说出了唐苏怎么也料不到的三个字：“太忙了。”
“诶？”
沈泓道：“门派上下，多少事务？就说先前造园子，硬是将婚期都压后了……我并非抱怨师门，只是，即便是我，也想着能有些空闲。以往也罢，难道成婚之后，都得……”他没往下说，只是紧紧皱着眉，又重重叹了一声。
他虽说自己不是抱怨，但不管怎么听这都是抱怨啊。唐苏印象里，自家大师兄素来清冷稳重、勤谨自持，如今这姿态，着实令人意外。她定定望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沈泓见她这般，神色中有了几分忐忑，道：“抱歉，此事是我任性了，也未曾问过你……你，是想留在岫隐门？”
唐苏听他这么问，收拾了一下心情，反问：“师兄打算去哪儿？”
沈泓听她这么问，略放松了一些，应道：“苏州。”
“苏州？”
“我原籍苏州。祖屋和田产都在那儿。”沈泓笑了笑，又道，“你名字里的‘苏’，也是生在苏州之意，对吧？”
唐苏欢喜不已：“师兄怎么知道的？”
“换庚帖的时候，唐员外说的。”沈泓道。
唐苏只觉心口一热。原来冥冥之中真的有些定数，在细枝末节微不足道之处，牵出一丝丝缘分来。
“若说带你一起离开师门，师父师娘断不肯答应的。我就想着今夜人多事杂，趁大家不留意，偷偷离开。”沈泓又道。
唐苏已然明白他的心意，只是还担心：“可我们走了，岫隐门怎么办？谁来做掌门？”
“不是还有顾沄么？她是师父的独女，原本就比我更合适。” 沈泓提了几分精神，“便容我任性这一回，日后再请罪便是。我已准备好船只，离开岫隐门之后便走水路。就沿运河一路游山玩水过去，如何？”
唐苏听得这番话，一下站起身来，抱过了沈泓手里的衣裳：“事不宜迟！”
……
片刻之后，走在山路上的唐苏，实打实的兴高采烈。
下元刚过，月色还亮，照得前路一片皎洁。夜风寒凉，牵着的手却是温热。她看看身边的人，琢磨一番，开口道：“师兄啊，我们是不是应该捎几个金镯子在身上呀？”
沈泓转头望着她，笑道：“盘缠我备好了，都在船上。”
“嗯！”唐苏又想了想，“师兄，我听说苏州的糕点可好吃呢！”
“吃。”沈泓答得轻快。
“还有好多戏班子，演的都是外头没有新戏！”
“看。”
“哦，还有苏绣，听说有种双面绣，最是精妙！”
“买。”
一问一答间，唐苏愈发高兴，只恨没长翅膀，不能一下就飞过去。
然而，待二人到了河边，却被当头浇了盆冷水。
夜色清朗，水光粼粼，端的是叫人心旷神怡的好风景。只是，河面之上，哪里有什么船……
沈泓怔了怔，随即便蹙了眉头。他四下看了看，就见一旁的河岸边堆着些物什，似乎就是他准备的行李。他疾步过去，只见一个信封端端正正地放在行李之上，上头赫然四个大字：
沈泓亲启。
唐苏凑过去看了一眼：“嗯……这字迹，是大师姐？”
顾沄的字迹沈泓自然也认得，他带着几分不祥之感拆信阅读。信上，依旧四个大字：
你想得美。
“信里写了什么？”唐苏刚问出口，就见沈泓手指狠狠一握，将信纸捏做一团。用力之猛，甚至能听见关节声。
唐苏猜到了几分，也惆怅起来：“是大师姐把船弄走了？”
沈泓平复了一下心情，艰难地挤出笑容，应她道：“无妨，船再找便是……”
他话未说完，忽听人声渐近。循声看时，周澈带着一众同门正飞奔而来。
“诶？大师兄？您怎么在这儿？”周澈满头雾水地看着沈泓，又见唐苏偎在一旁，愈发困惑。
沈泓和唐苏对望了一眼，正想解释，却又被打断。
“周师兄，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徐旷一脸紧张，连声音都急了。
“哦对对对……”周澈正了神色，“大师兄！不好了！沄沄她留书出走了！嗐，说什么看了今日的婚礼，万分艳羡，要去闯荡江湖，也寻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您说这算什么事儿？掌门和掌门夫人都急坏了，吩咐一定要把人追回来！方才听人说她是往河边来了，大师兄既在这儿，可曾看见人？”
“……”沈泓忽觉一阵无力，便连应话的心情都没了。
徐旷早已没心思问人，只四下查找，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堆行李。他几步上去，正要翻看，沈泓察觉，提劲纵身，挡在了他身前。
“师兄拦我作甚？说不定这些行李里有什么线索！”徐旷道。
“……”沈泓努力压着情绪，道，“我们方才来时，见她坐船走了。这些行李是她匆忙落下的。”
“坐船？”徐旷闻言，又跑到河边，往水面上眺了眺。
周澈跟过去，皱眉道：“哎哟，这条河连着运河，难道是要北上？”
徐旷想了想，转身道：“我这就去联络镖局的弟兄，水路我们也有人脉，定能拦下师姐！”
“那敢情好！”周澈说完，又想起什么，对沈泓道，“哎，大师兄，您赶紧回去吧，门派里这会儿都乱了，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
沈泓无话，只僵硬地点了点头。
眼看众人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唐苏心中五味杂陈。这时，她忽觉身旁的人靠了过来，更将几分体重托付在她肩头。她转头，就见自家大师兄一脸的忧愁失落，竟是连身姿都颓靡了。
唐苏顿生满心柔软，抬手拍着他的后背，哄道：“没事没事，我们就先回去吧。”
沈泓却不动，只是靠着她，长长地叹气。
唐苏见状，笑着仰起头，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了一吻。他的惊讶不过一瞬，旋即便有笑意温煦，染进眼底。
唐苏看着他的笑容，悄声对他道：“下次再找机会，一定去得成苏州的。”
万般无奈，终是释然。沈泓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一声回答，十足温柔，只在耳畔缱绻：
“好。”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卅七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