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回归线（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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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刺眼的光线落在眼皮上，轻轻落下舞步，像是某个人的手指，温柔地缓缓描摹着眉眼的轮廓。
身下的棉麻床单散发出曝晒的布料特有的气味，和衣物柔顺剂淡淡的檀香。不是自己公寓的单人床，但这样的不熟悉感却透露着温暖心扉的舒适。
织田在怀风藻二楼的卧房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便听到来自正上方的「喀嚓」、老式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
“作之助赖床的睡脸照片Get，”桂静流笑吟吟的面孔出现在黑色照相机后，一缕金发从她肩膀上垂下来，落在他胸前，“早安，休息得怎么样？”
“做了一个想不起内容的梦。”织田说，嗓音因为刚醒的缘故还有些沙哑，“为什么突然给我拍照？”
“想记录下你各种时刻的样子，以后也可以随时拿出来看。”
她坐在床边的软凳上，脊背挺直，亚麻裙衫宽松的领口上方露出一截白皙又脆弱的脖颈。细长的手指在数码相机的屏幕上划动，查看着底片，嘴角柔和的浅笑无疑显露出她十分在意那些照片的意味。织田撑着手肘起身，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自己睡眼惺忪的影像，不禁十分疑惑这种满是颓废气息的照片哪里有再被拿出来查看的必要。
“这种事，直接看本人不就行了么？”虽然他自己本体也是脸边挂着胡茬、在阳光大好的工作日上午一脸困倦的样子。
说话间，温热的呼气钻入居家服并未束紧的领子，轻轻洒在锁骨附近的皮肤上，桂静流忍不住缩了缩。于是她察觉了——与其说是查看照片，织田的视线则完全落在她身上。在她放下相机，主动靠近青年散发着舒适热度的怀抱里时，对方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作之助，”顺势把头搭在恋人肩上蹭蹭，桂静流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猜测：“你该不会是在吃照片的醋吧。”
“只是好奇，”织田茶褐色的眼眸并未显露出丝毫波动的心绪，“如果你想看的话，现在我就在这里……啊。”
恍然领悟到这种因为对方的注意力放在别处而默默介意的行为完全符合了该词语的定义，他顿了顿：“原来我是在吃醋。”
他们走下楼梯时，可以听见二楼的客厅里克己责备大猫又一次把两顿饭的口粮吃掉的严厉对白，同时响起来的是幸介非常大声的：“猫不可以再吃了，你也不可以啊咲乐！再吃糖你真的会蛀牙了！快放下明天的份！”
“但这个糖，不甜。”小女孩用软糯的嗓音反驳，“不坏牙。”
她话音刚落，客厅便传来缅因猫咖喱不悦的“喵——”，体型巨大的猫咪似乎跳到了一个较高的地方，紧随其后的是男孩子们匆忙起身的脚步声。
“又在和猫吵架了？”
绕过最后一段楼梯，织田的将战斗现场尽收眼底。自从咖喱来了之后，他们就收起了客厅和厨房的装饰摆件，玩闹的时候也不会碰倒易碎的东西。咖喱趴在冰柜上面，猫脸刚好能跟几个不到十岁的矮个子小孩平视。
“呀！织田作！”
看到监护人的身影，三个年纪稍大的马上冲过去，被高大的青年挨个托着腋下举起来问候。真嗣落在后面，织田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到揉了把咲乐的脑袋，顺便拿走了小姑娘念念不忘的巧克力糖。
缅因猫因为被忽视而挤出一声饱含不屑的咕噜。孩子们忙于向织田讲述他们是如何监督大猫健康饮食的，并没有接受这一声挑衅。咖喱冷咖色的猫瞳缓缓眨了两下，在静流伸出手来时，乖巧地蹭蹭她的手心。
“今天没去店里啊。”
“不去了，”咖啡店主一边切三明治，一边回头朝他笑了一下，“昨天被幸介说了工作的时候摸鱼不好，他说的也很有道理——所以休假一天，专心摸鱼。”
“专心就能不算是摸鱼了吧。”
面对织田淡定的评论，还有静流“也对喔”的回答，年纪最大的幸介深深感到自己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既然是休假，白天有什么安排吗？”
“打算去青山先生那里，孩子们说答应了大叔会常回去玩，”开放式厨房的吧台桌旁，桂静流托腮坐在他对面，轻快地说道，“而且我们昨天说好了，一定要用激辣咖喱把他们辣哭——”
优：“什、什么时候说好过！”
幸介：“不会哭的，我才不会哭啊！”
织田看着这一幕，眼里若有所思：“关系真好。”
“完全没有！”
但是小男孩的别扭十分没有说服力，毕竟咲乐已经熟门熟路地跑过来爬到静流的腿上，像猫儿一样地蹭来蹭去。静流揽着她的后背，弯腰摸了摸仍在抗议的幸介的头发。织田微微睁大了眼睛。
比起他们刚刚认识那会儿，仿佛只要对视就能感受到某种超越世间隔阂之物，现在反而觉得那种距离感愈发真切地存在起来。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意识到两个人的轨迹不断靠拢、直至贴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如秋季的小河一般透澈，且正逐渐缩短着，于是以此为最初的端点，周围一切存在的个体与自己之间，也拥有了可以测量的距离，无论远近，似乎遥远的世界尽头就快要演变成触手可及的存在，获得了他正缓慢地试图理解的意义。
在尚且还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时就已然踏入了彼此内心深处用来封藏其中存在物的领域。
在那之后，又因为无法彻底拥有那「存在」以外的有形之物而痛苦，然而最终就连痛苦也被对方的存在本身轻易抚平了。既然如此，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要描述那无形的感动，诉诸于文字的话，恐怕也只会叙写出「那个人」的样子。
……譬如说，她给咲乐梳好辫子，又问幸介要不要也用刘海扎一个冲天揪的样子。
“好啦，快去换衣服，十一点钟出发。”
桂静流推推男孩们的肩膀催促着，随后转向他，眼神有些惊讶。
“作之助，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我。”
“没什么，”他顿了顿，又觉得想说的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容，便坦然地询问道：“只是觉得你照顾人很熟练，我也想练习一下。”
红发青年的表情既像是在认真思考，又像是头脑完全放空了似的，对她提议：“所以，要不要试试看向我撒娇？”
……
有些陈旧的餐馆，四月，从敞开的玻璃窗里偶尔吹来一阵微凉的东风。店里充斥着辛辣的食物香气，有种毛孔会忍不住张开的暖洋洋的舒畅感，并不觉得冷。
这里是织田每周必定造访三次的咖喱圣地，能做出超越人类味觉极限的激辣咖喱的洋食屋。
“小桂还是完全不能吃辣啊，”店主兼任主厨的青山大叔笑眯眯地把两个颜色不同的盘子分别摆在他们面前。织田那份一如既往散发着地狱熔岩般毁灭性的热量。“这方面跟小孩子一样。”
“是、是吗，我会努力成长的。”
“别逞强啊。”织田想起来她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只尝了一口就差点掉眼泪的反应。
青山习以为常地给她倒了杯冰水：“说起来，上次你要的特制辣酱，有派上用场吗？”
“被送给另一位友人了。”因为被提问的对象已经一秒都没有坚持下来地，直接被一勺激辣咖喱饭放倒，织田便代她回答。实际上，是被太宰拿去打算用来开发新的自杀方式了。
“没有辣出人命吧！”完全清楚织田所认为正常的辣度与常人的阈限不同，辣酱的制造者不禁担心地追问。
“下次见面我会问问他的。”织田认真地把这件事记下来。
听到他的答案，青山眼角的笑纹都堆叠在一起，爽朗地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快吃吧，”他抻抻胳膊，不带恶意地朝织田挤挤眼睛，转身走向后厨，“等孩子们玩够了我会监督他们吃午饭的，之后他们还得午睡一会儿，所以你们两个就放心地去约会。”
刚刚从辣味引发的幻觉中抽回神智的桂静流就这样听见了后半句话。
织田安抚地给她顺顺背，视线落在泛着水汽的眼角、还有比往常嫣红几分的嘴唇上，几乎耗费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抬起手指触碰的念头。他转过头搅动盘子里的酱汁，感受着静流看向他的视线，脸侧的咬肌下意识绷紧了几分。
“附近有一座小公园，不算什么赏樱圣地，但也种了一片樱树。”他说，“虽然已经错过了樱花盛开的时节……静流，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回归线（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