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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世事 ...

  •   五月的时候,北京突然就热了起来,胤禛坐在屋里不动也是一身的汗。

      康熙便提早带着胤禔、胤礽、胤祥、胤祯、胤礻禺、胤禄、胤礼、胤祄去了塞外。命三贝勒四贝勒处理政务。

      而哈维来跟我辞行,要回法兰西了。因为朝廷这两年对天主教采取了一些措施,他觉得中国的皇帝没有广阔的胸襟,也不愿意去领取政府颁发的行教执照。

      我其实很理解他,但康熙这么做,对西方文化殖民抵制很有效。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做出的选择便不同。送他很多中国的东西,让他带回去。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他可是我的婚礼见证人。到了上帝那里,他还得给我作证。如果有上帝的话。

      我的老公依然沉默着,畏热。便想着办法替他消夏祛暑。太冰凉的东西又不能多吃,于是给他多吃水果多喝粥,偶尔吃吃冰碗子,绿豆蓉不放糖,莲子汤不去芯,冰糖银耳红枣羹只要冰糖银耳不要红枣,绸衫子不要只要棉衫,还做了棉布加竹编的凉拖鞋……夜里整夜打扇,白天躲起来补眠。

      “如果太热,爷就到热河去呆几天,反正有名目不是么?”见他实在热得寝食难安,忍不住出馊主意。

      结果人家反问,“你替爷处理政务?”

      我赶紧摇头,“爷要凉水泡脚么?”

      “你也休息一会儿。此刻日头毒着呢,别走来走去。”

      望了望窗前似要流火的阳光,我绝望道,“外面那颗槐树能挪近一点就好了。”

      他却说,“树挪死,还是别挪了。”

      “只是随口说说。”

      因前夜熬得实在太深,他难得地想午睡,我便陪他躺下,轻摇着蒲扇。

      “别扇了,你也累。”他闭着眼睛说。

      我轻声道,“没事,睡吧。”

      半晌,他不再说话。

      他睡得很浅,稍稍有点动响,眼皮便一跳一跳的。这样睡不沉,是有心事吧。

      换了另外一只手,接着摇扇。

      他却伸手拉过我,将扇子扔到一边去。

      “还没睡着?”我也不敢太挨着他,他身上烫得就跟着火似的,“发烧了?哪儿不舒服么?”

      “没有。有你在怀里安心些。”他说着话眼睛却还是闭着的。

      “不嫌热啊?”

      “已然如此,不怕再热一点。”

      我便不再说话。他究竟为什么不能安心呢?我知道历史,可他并不知道。

      十三临走的时候,我还跟他交代遇事要沉稳,话说出来之前先在心里过几遍……他却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四嫂越来越婆妈。他哪里知道我心里的恐惧?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个节骨眼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却不清楚,没有底。就算没有性命之忧,我也不忍心见着他受苦。心里打着鼓,却感觉到他的手滑到了我的小腹上。轻声笑起来,“睡不着,原来只是因为有邪念。”

      “想自己的老婆,怎能叫邪念?”他狡辩道。

      (此处留白300字)

      到了最后一刻,他说,想喊就喊出来。

      我终究还是没有放纵到如此地步,咬着牙,几乎地恶狠狠地瞪着他,听他呼出那重重的一声,想必是痛快了。

      没有半点留恋,他立刻离开,“实在太热。”

      我闷声道,早说了热,你偏要。

      他竟又从身后搂住我,“只有如此,我才能确定自己还正常。”

      “为什么不安?”我转身过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看着我的眼睛,“敏儿,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喜欢过问,所以我一直尽力使你不受干扰。可这一次,我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你如果愿意跟我说,我自然是高兴的,我也不愿见着你这般。”我吻了吻他的嘴角,也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眸里,有太多的忧虑。

      “十三,说要以自己为饵。而我,竟然没有阻拦,我没有阻拦……”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声音是那样的苦涩。

      我心里一惊,瞬间便明白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一直对帐殿夜警这件事心存怀疑。胤礽就是再胆大妄为,再想登基为王,再不耐狂躁,也还不至于起了直接去动老康的念头。这中间究竟有什么曲折,没有记载,也没有合理的推测。十三为什么会从老康很宠爱的皇子落到没有封爵、没有历史痕迹的田地?我想,过不了多久,便会水落石出。

      胤禛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结果,所以他才会如此不安。而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我几乎是用一种丝毫不带感情的声调说,“这件事,你的确是做错了。”

      他便空洞地笑起来,“你也觉得我错了?若十三有什么事……”说到此处,他便说不下去。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就是砍头的罪名。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我的确很不喜欢粉饰太平地描述皇位争夺过程,可我也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他竟然会牺牲掉十三。就算是十三自己提出来的,那也不行。他是那么一个真性情的人。记得老康曾让皇子们写关于儒学的文章,他竟然会搬出《论衡》来,惹得老康骂了他很久都没消气。这样的人,想出多么刁钻的法子来都不足为奇。原以为只有老九不着调,不接受正统思想的洗脑。其实十三比他更甚,他根本是精神上彻底的反叛与自由。

      “要洗澡么?我去准备。”见他不做声,便下床穿好衣裳,打开门,走进那一片燃烧的艳阳里去。

      水不太热,准确地讲,还有点凉。

      我轻轻地往他背上浇水,想起多年前仿佛有过同样的一幕,只是我们的年岁已差了许多。

      “其实想透了,也就没有那么难过。”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随着木桶内的水波回荡。

      他并没有回应。

      “爷若是放不开,十三就要白白牺牲了。那样的结果,是爷愿意看到的么?还有弘晖,我们的儿子……”用手轻揉着他的后颈,在他耳边慢慢地说。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便加重了指尖的力道。皮肤与皮肤之间的摩擦,有着微不可闻的声响,若没有这凉水,怕就要燃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跟他提起弘晖的死。

      “行了,你也去净身,再命戴铎准备,让他晚点跟我出府一趟。”此刻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好。”我转身出去,留出空间给他来好好想一想。

      这样沉重的气氛,就要开始了。那样一个美好的十三,就这么被历史重重地碾压过去,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的伤痛。

      待胤禛出府的时候,他还是往日那个冷峻威严的四贝勒。着一身素纹青色薄绸长袍,腰间是醒目的黄腰带。精细雅致的白玉,配着不同深浅的蓝色丝线打成的络子,每根丝线的末端,都缀有一粒小小的玉珠,随着他的迈步摇晃,牵着人的视线。

      “不必等我。累了便早些歇着。”他这样交代我。

      我微微一笑,没有保证什么。

      夏日的夜,很长。

      过了亥时,莫儿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轻轻地给她披了一件衣裳,转身坐于桌前。将油灯挪远些,不让那些轻烟熏着我的双眼。

      细细地磨墨,慢慢地写字,静静地等待。

      快天亮的时候,胤禛才回来。

      “一夜没睡?”他安静地站在微微的晨曦中,周身镀上淡淡的金色。

      我点点头,“那个需要打扇的人不在,我也一样睡不着。”

      他的目光,流连。

      我却在想,其实他是个容易把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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