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术师实习记》宇文觉

11、11．青衣神使

　　早间仪式上的誓言被抛诸脑后，青牛的手无意识地举了起来，一种冒险的欲望忽然从他的心底升腾而起，蔓延到指尖，化身为锐利的指甲在手指的抽动下生长出来，好像被慢慢推出刀槽的美工刀的刀刃一般。这是杀意，单纯的杀意。加封不过是一种形式，四鬼法师也不过是一个称呼，青牛的血管中流淌的还是属于妖怪的血。蜷缩在藤椅上苍白纤细的年轻人，眼睑低垂、鼻下微微呼吸……那种毫无防范的脆弱模样本身就足以对妖魔构成诱惑。
　　利爪触到了牙白色的衣料，轻软的触感是微凉的，布料之下身体的暖感模糊不清。
　　如此迫近的距离，对方似乎也没有一点觉察，依然在梦中，一脸安详。
　　青牛猛地用力，双手顿时传来了穿破皮肉，直抵骨骼的愉悦感……不堪一击的单薄身体一下子被撕扯开，白色的断骨裸露出来，对方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痛苦的神情：“你……”
　　最后一声微弱的呻吟尚未出口就已经消失，恐怖的死相就已经浮现在那张脸上。
　　青牛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把碎裂得像布娃娃似的尸体抛在脚下。
　　“那么，现在你满意了么？”
　　身后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青牛惊诧地转过身。
　　“发泄完了，你满意了么？”站在青牛身前的是和方才相貌相同的青年，虽然身材纤细但个子并不矮小。
　　青牛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慌乱的神色，他的第一反应是看脚下——空无一物。
　　“刚才那是——”
　　“如你所见，是幻术。”
　　青牛忽然怒吼一声，扑了上去。欺骗和戏弄使他更加愤怒。他狠狠地抓住对方，手指几乎嵌入对方的肩胛之中。
　　“我现在也能杀了你……”青牛低吼道。
　　面前的脸孔却毫无痛苦之色，甚至浮起一丝微笑：“你能确定你现在看到的就不是幻觉么？”
　　青牛愣住了。
　　手中的人形崩落成碎石簌簌落下，他死死握住的竟然是假山的一角。
　　竹林深处传来人语声。
　　“先生！现在碗下面扣的是……青蛙！”女孩子的声音。
　　“蜥蜴吧。”另一个成年人的声音响起。
　　“好……我们现在来看……”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碗里的是——粽子？！”
　　“哈哈！儿先生，连你也输啦哈哈……”女孩子笑起来。
　　“白蔹是你把我刚才的蜥蜴挪走换成粽子了吧……”被称为儿先生的人说道。
　　“儿茶你那蜥蜴不也是把阿魏的青蛙移走放进去的么，我比你快……”
　　“我要吃粽子……”女孩说。
　　“阿魏你还真敢吃，不怕那粽子是你刚才的青蛙变成的么？白蔹的障眼法你可是看不透哇！”
　　“儿茶你别诽谤，这真的是粽子，刚才的青蛙和蜥蜴都在我这里……”被称作白蔹的人辩驳道……
　　话音忽然停止。
　　青牛双臂拨开挡在前面的竹子，像一座铁塔般地矗立在三个人的面前，脸色乌青，满头青筋，一副气冲斗牛的架势。
　　三个人都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哟，青牛。”三人中的一个人忽然眯眼笑了：“杀了我两次的感觉怎么样？发泄完了现在心里很痛快吧！”
　　胡说……明明是更生气了……青牛在心里这样抱怨着。虽然很生气，可是杀意确确实实已经颓丧下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的愤怒溃散成破口大骂的冲动，却无法凝聚成杀意了。而且，他几乎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真实还是又一次嘲弄。
　　“先生……”女孩子吓得躲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后。
　　“这不是……新任四鬼法师青牛么？”中年男子也颇感意外地问：“白蔹，他是来找你的吧？”
　　白蔹看向青牛，抚慰地说：“当初确实错在鬼笔的弟子身上，我本不想冒犯你，可是鬼笔的弟子也是蓬莱的弟子，我不能不帮助他们。没想到你竟然接受了蓬莱，我知道你心怀愤怒，所以想你或许希望发泄一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阁下之腹，所以，失礼了。”
　　他向着身边的两人看了看，忽然话锋一转：“现在三缺一，青牛，你要不要顶上？”
　　事情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青牛已经无语了。
　　他想起在战场上见到的白蔹，面色青白、神情冷峻肃穆，瞬间便能制住自己的行动。
　　没想到白蔹是这样率性的一个人，倒显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既然已经选择了这里，记恨这些往事是没有意义的，青牛想。平静了一下怒火中烧的心情，他说道：“不必了。青牛不会玩乐，所以，也希望先生以后不要拿青牛取乐。”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身边纤细的青竹被他沉重的脚步踩倒在地，竹茎应声碎裂。
　　“唉……”白蔹把手扣在脑门上一脸沮丧：“我好像又得罪人了……”
　　儿茶拍拍他的肩膀：“阿连老弟，幸亏这竹林不是真的，不然你可就亏了。”
　　他说完这句话，法术便解除了。青碧的竹林渐渐淡去。三人不过是在一间空旷的殿堂之中，围桌而坐。店外高悬一匾，名为“离垢”。

　　三日后，常世。
　　白术在公园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群集的鸽子。多日来没有去找苏木，在常世不认识一个人，颇觉得无所事事。可是上次的任务失败，在得到下一个任务之前，她还不能返回。
　　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巨大的身影像一棵树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太阳。
　　“是……白术小姐么？”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白术抬起头，两米多高的身材和一张青绿色的脸把她吓了一大跳。
　　“妖怪”二字正要脱口而出，她却看见他拿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那是蓬莱长岛专用的信笺，白术紧张的心情骤然放松了。“您是……”看到对方比较年长，她客气地微笑着问。
　　“我是青牛，白蔹先生的四鬼法师。”也许是被白术的微笑晃到，高大的男子忽然露出羞涩的神情：“请您跟随我执行任务。”
　　“跟随……你？”白术才反应过来：“意思是，你带我执行任务？”
　　青牛点点头：“虽然听说小姐在校期间是很优秀的学生，可是这次的任务很重要，所以由我们合作完成。”
　　我……很优秀？白术心里冷笑，不知道白蔹是怎么骗人家的，可怜这家伙看上去这么厚道的一个人，竟然做了白蔹的四鬼法师。不……象白蔹这样自视甚高的人，怎么可能接纳他人做他的四鬼法师？
　　不过她并没有多问，信笺上自己的师傅茱萸和青牛的上司白蔹的联名印鉴是她所熟悉的，不会有假。出于责任感，她把任务内容仔细地又读了一遍。
　　“原来是迎接巡狩者。”白术点点头：“今年的谶语是什么？”
　　所谓的巡狩者，每三年一次亲临人间，其身份一定是某种神灵，化身人形，身著青衣，因为天之色青，以示“代天巡狩”，所以又称为“青衣神使”。蓬莱术师的身份是“帝君之臣”，在常世迎接巡狩者的到来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这次的谶语是……”
　　青牛压低声音：“永安百禄。”
　　“喔……”白术红光满面地露齿而笑，几乎是抑制不住喜悦，真是太好了。
　　巡狩者代天巡狩，大体分为吉、凶、正三种。如果卜得吉语，则神使的身份多为辟邪、天禄、甪端等祥瑞，意味着常世此后的三年风调雨顺、逢凶化吉，称为“天降祺祥”；如果卜得凶语，则神使的身份多为穷奇、风生兽、虫庸等凶兽，意味着此后的三年天灾人祸，称为“天有凶年”；还有一种半凶半吉的谶语，神使是开明、獬豸等身份特殊的神灵。从谶语的内容大体能够分辨来者何人。
　　“永安百禄”所对应的，正是天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