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术师实习记》宇文觉

38、魔蜮森林（二）•昔时

　　黄檗回来了……这的确是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可是对他来说不亚于神魂皆惊——双花脑中忽然冒出了术师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冥冥之中，报应不爽。
　　真的，简直是毫厘不爽。
　　同年纪小的白术不同，他是亲眼看到过这位大术师，并且在法术上接受过他的亲身点拨的，那声音、那笑容，言犹在耳，历历在目。可惜他不是黄檗的学生，虽然他出身名门、容貌出众、天赋过人、性格老成人缘极好，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可只有一件事使他遗憾，那就是他想要成为黄檗的学生而不可得。后来他成了现任三山长老的学生，后来他的手上居然沾了黄檗的血，再后来……他自己也成了大术师。
　　每个人都知道黄檗是为了封印血河，被那魔神所杀。没有人知道，举起了最后屠刀的，是现任三山长老的手。也没有人知道，双花就在那里，冷眼看着黄檗的鲜血漫过脚下的土地。他是目击者。
　　时光在恍惚中回到过去。
　　“青蒿，这么危险的任务，你要带双花去啊？”振音间开阔的大门里走出一个穿着藤黄法衣的青年术师，随意地束着一头栗色头发，腰间晃动着一个瓶子。他的气质相当开阔明朗，藤黄这样高明度的服饰，穿在他身上竟然显得相得益彰，腰间系住瓶子的紫绶带，与黄色恰成对比，非常醒目。
　　“黄檗先生，我已经是朱衣术师了。”在青蒿说话之前，少年双花抢先开口：“您不必把我当作小孩子。”
　　“啊……”看到双花穿着崭新的朱红色制服，黄檗略感意外地愣了一愣，说：“已经是朱衣赤封了么……好快啊，才13岁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呢！”他顺势拍了拍双花的肩膀，手势不重，却显得很亲近。
　　“现在你后悔了吧？”一旁的青蒿打趣说：“当初你不肯收他当弟子，他现在可是我的学生了哟！到手这么一个天才却放掉了，现在有没有追悔莫及呀？”
　　“说实话，有点后悔。”黄檗微笑：“不过青蒿，你可要好好培养，别误人子弟哪！”
　　双花不去看自家先生，却仰着脸看着黄檗，这个男人看上去年轻，却有超过一百年的修行经历——年轻的面容上嵌着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使他的神采不同寻常。虽说术师因为修身和修行的缘故，寿命普遍比普通人类要长，面貌也比普通人类要年轻，但真正在上百年之后还保持着“孩儿面，童子身”并不多。
　　“为了追回黑狐妖盗走的秘术之书，居然连你这个长老候选人都出动了啊！”青蒿护犊似的把双花拉到自己身边。
　　“啊，因为……因为那秘术之书是我写的，里面有的法术大概只有我能破吧。本来应该放在我这里，长老非要拿去收藏，结果居然被黑狐妖盗走了，大不敬地说一句，大概是因为长老年纪太大了吧。”黄檗呵呵笑着说，他性格很直率。
　　“这下可好，黑狐妖逃回了魔蜮森林，简直就是蛟龙入海，要捉那狐狸，还不知道要招惹什么样的大妖怪，我说你怎么不带魑魅，那家伙不是眼睛很好使么？”
　　“因为魑魅是在那里长大的，与旧日相识之人对敌，很难受吧。我不想让她难堪。”黄檗笑笑：“还是你信不过咱们自己的法术？”
　　“啊？呵呵……”青蒿一边打哈哈，一边陪笑。

　　望着眼前通往妖怪世界的入口，双花有些恍惚。漆黑的入口形态千百年都不曾变化，这是存在于“常识世界”之外的造物。十五年前，他第一次走进这里，他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沐浴在充满妖气的风中所带来的战栗，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初黄檗出手的法术。
　　狐性狡诈，所谓的“玄狐”更是兽中至黠，三人花了超过两天的工夫才找到黑妖狐的踪迹，那飘忽无常的黑影子在暮色里刚一现身，双花就急不可耐地抢先追了上去。
　　“当心——”
　　黄檗声音响起的同时，双花已经觉得脚下一沉一陷，方才还看上去和平地没什么区别的地面，忽然坍塌成一片沼泽。
　　青蒿伸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与地平行的方形，方形投射到的地面瞬间如同琉璃般硬结，这边黄檗已经一手拖住双花，把他拉了上来。双脚踏上实地，看着一直蔓延到小腿的两砣泥泞，颇有洁癖的双花不禁皱起了眉头。
　　再抬起眼来，本以为狐狸早跑掉了……谁想到居然不是！
　　——出现在眼前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大群妖狐。
　　小双花瞪圆眼睛：这要分辨起来太费事了，即使分辨出来狐狸也早跑了。
　　黄檗就是在这个时候使用了封印术，此前以及此后的十五年里，双花再也没有见过能够那样高速使用法术的人，包括十五年后已经成为大术师的双花自己。黄檗没有去分辨什么是真正的妖狐，最简单的单一对象符封印术在他手中用起来就像被赋予了生命的活物一样，神奇地出现在每一个飘忽的身影之上，迅疾如风而又绵延若水，像挂在机枪上长长的子弹袋跳动着，顷刻间就发射完毕一样，喷出枪管的子弹一样“砰砰”地击碎眼前的幻象，黑狐妖刚刚来得及遁形周身上下就已经被全面封锁，那华丽的视觉效果让身为旁观者的双花获得了难以言喻的感同身受般的快感，不禁觉得酣畅淋漓痛快之至。
　　“盛名之下无虚士……”他连眼睛都来不及眨，脑中忽然浮起这样一句话。
　　取回秘术之后，黄檗解开了封印。双花刚刚举起铁锤想要敲下去，手忽然被握住了。
　　黄檗向他摇头。
　　“不除掉它么？那是行窃的妖物啊……”双花看着现出原形的玄狐化作青烟消失，急切地喊：“你看让它跑了！”
　　“修行很难，要有千百年的岁月才能孕育出这样有灵性的动物，可是杀掉它却很容易。”黄檗把秘术收到怀里，对双花说，“这和人的道理是一样的。一个有才能的人，需要自身和周围人付出艰苦的努力和巨大的代价，才能成长到那个地步，可是杀人却很容易。这难和易是不成比例的，所以杀戮的时候必须要审慎。正是这个缘故，我才宁肯用封印术而不是杀伤的法术呀。”
　　下意识地，双花点点头，顺便好奇地问：“您刚才用的法术，有什么诀窍么？感觉和学校里学的不一样。”
　　“啊，那个……”黄檗微笑起来：“那个算是我的一个小诀窍吧，被我取了一个‘千重术’的名字。”
　　“千重术？”
　　“说起来也有意思，这可以说是人类给我的启发吧。我偶然听到过常世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无穷动》。那个曲子自始至终保持一个重复音型，但是却很难演奏。据说帕格尼尼在3分钟内演奏完，每分钟要奏出1008个音符，也就是每秒16个，听起来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黄檗说，“所以我常常觉得，经过专业训练的人类身体，也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机能呀。如果把这种技能运用在法术上，能够在3分钟内打出1008个法术的话，即使是自始至终保持一个重复的法术，也会有让对手无法反应的威力吧。看来效果还不错~”
　　双花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黄檗，过了那么几秒，才回头对自家的青蒿先生说：“黄檗先生的为人，真是学不来的，哪怕一点点小事……”
　　“哦？”黄檗疑惑地说，“这个句型，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啊……”[1]

作者有话说

　　【1】模仿许广平说鲁迅：“周先生的为人，真是学不来的，哪怕一点点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