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5．劫掠过境 ...
-
若说人类偏执地纠结于情感和道德，妖怪则往往任性而为，自在逍遥。魍魉嘴上虽然用隐鬼挟制，却不愿以自身性命相搏，眼见双花不受胁迫，他就算是拖着隐鬼同归于尽也没有什么意义。虽然捱下双花的法力自己未必会死，但是硬扛大术师的全力一击，这个苦头就吃得太大了。电光火石之间魍魉脑中划过若干对策：
一、胁迫隐鬼替自己挡住法阵的攻击——虽然这是最省力的办法，但是隐鬼绝对不会为他与双花抗衡，恐怕一下也挡不住。
二、从体内放出多头豢养的巨型妖怪，故意让它们挨打，分散一部分攻击力，剩下的再由自己挡住，减少对自身的伤害——这只是暂时缓解，如果不能破解或者突破逃脱法阵，即使一时抵挡了攻击力，由于法阵借助天地阴阳之力，力量的来源绵绵不绝，抵挡的一方最后还是难逃力尽而亡的悲惨下场。
三、解法阵——因为隐鬼为双花争取了时间，双花有结阵的时间，而自己却没有解阵的时间。
四、改变自身所处的空间——法阵的本质是施术者制造的一种结界，受术的一方是不能改变的……
难道竟然是没有退路的鱼死网破之局？虽然魍魉还留有后着，却没想到双花手段如此强硬，自嘲地叹息一声：三山长老关门弟子的盛名之下真真无虚呀，知己不知彼，真是失策。
他眼前忽然一亮。漫天悬浮的咒文之中居然存在一个缺口。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漏洞，乍一看并没有什么问题，恐怕连施术者自己都不曾觉察，但却是可以让整个法阵崩溃的可乘之机。魍魉禁不住要大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了吧，真是如有神助。
他一把甩开隐鬼，化身妖魔原形直插法阵的薄弱之处，强行破阵而出！
破阵而出的魍魉在空中瞬间变身，双脚还没落地，就觉得前心一凉。他诧异地低头，只见锋利的剑尖从自己胸前透了出来。
“不要动。”双花的声音在他侧上方响起。
魍魉震惊过度，一时头脑空白。居然自己撞倒了刀口上？！接着他恍然大悟。
“你故意留下那个缺口，引诱我从那里出来，然后算计好了在这个位置等我？这真不像你的风格呢。”
双花冷笑：“你知道我是什么风格？”
“你算计好若是我没有逃脱的机会，必然会拉着隐鬼陪葬；可若是我有逃脱的机会，我就会放弃隐鬼脱身。你用隐鬼的性命来赌我会不会上当，还真是冒险啊。”
“这种手段不正是你擅长的么？不要觉得你上次玩弄那种小伎俩骗了白蔹，就以为世上无人了。”双花反唇相讥，“拿自己的手指头赌别人会不会上当，你这妖怪也很舍得嘛。”说话间，已经给魍魉身上押了好几重封印。
“啊啊，原来是这个缘故啊。”魍魉破颜而笑，“您还真是小心眼……或者说，那个叫做‘爱友成癖’？”
双花伸手在剑锋干净处擦破手指，正要直接在魍魉身上写镇魂签名。
“您刚才那一招很漂亮，怎么不让我也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双花先生~”
双花身后忽然传来魑魅的惊叫——几乎令人毛骨悚然，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她如此失态的声音。能让妖怪如此的，究竟是什么？
双花回头一看，立时惊呆，那是……
好像是一条舌头舔过冰激淋，又好像是白颜料刷子刷过画面，不远处的景物刷刷地消失着，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周遭的世界整个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活物，将容纳之物吞噬一空。
“那是我专门安排送给您的礼物，可是难得一见、号称魔蜮森林第一法宝的现象哦。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如果您放开我的话，我可以帮您想办法啊。”魍魉的声音不失时机地响起，忽冷忽淡里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双花低下头来看他，四目相对对峙一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双花微微扬起下颌，垂下眼帘，华丽丽形成一个视角向下45度把对方看扁的姿态，仿佛漫不经心地轻声说，“开花。”
折枝花开，魍魉随着火焰色幻影之花的骤然绽放而四分五裂——一阵叽叽喳喳的声响，无数奇形怪状、长相相同，有着乌黑皮肤、兔子耳朵和红色眼睛的小妖怪轰然散开。
双花切了一声：“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妖怪们在空中乱舞着，打了几个旋儿，凌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是山川之精。”
“我是木石之怪。”
“我是若水之疫鬼。”
“我是颛顼之子。”
“我是万物之影。”
“我是悲哀怨怒中诞生的心魔。”
“我是无穷欲念中诞生的心鬼。”【1】
……噪噪切切的杂音回荡着，赤眼披发的小妖怪们一只只钻进了周遭的树木土石之中，消失不见。
出现了更大的难题，双花已经顾不上魍魉，他一边收起法器，一边焦急大喊：“快往后撤！”又冲着已经从法阵的漏洞中脱身出来的隐鬼喊：“快打开门！”说话间异常的迫人气息已经扑天盖地而来，笼盖四野，形成燃眉之势。所有人顿时脸色骤变。同大家的脸色相同的，眼前的视野也变成一片空白。最了解魔蜮森林的魑魅嘴里咒骂了一声魍魉，绝望地闭上眼睛。
似乎还有意识，而不是魂飞魄散的虚无，魑魅睁开眼睛，呈现在眼前的是巨大的结界，正如一个透明蔬菜大棚，将妖风肆虐的外部世界隔离开来。双花长出了一口气，就地坐下。
“您做的？”魑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结界能维持多久？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们赶快商讨对策，我全部体力都用来维持结界，能保持多久算多久。”双花很快地说。
“既然体力不够，您把结界做这么大干什么？”隐鬼忍不住叫起来，倒不是谴责，更多的是关心，虽然因为焦急有点口不择言，他心里是向着自家先生的。
“结界大有两个好处。第一，保持空气容量，避免窒息而死；第二，留有多次重建结界的余地。”双花说，“你们赶快定位门的位置！虽然不能离开魔蜮森林，尽量避开劫掠的区域！”
“妖气流的速度太混乱，不可能算出定位结果。就算知道应该逃往那个方向，开门的力量也不足以冲破劫掠的力量，否则早就可以用瞬间移动了！如果把门打开在劫掠的区域内，我们立刻就会全部被删除掉！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敢开门……”
“这是怎么回事？”苏木开口问，居然毫不慌张，难道是无知者无畏？
“这是劫掠过境。”魑魅烦躁地抓着头发，“是术师在魔蜮森林可能引发的一种天灾，有点近似于常世的雪崩或者飓风。登山者在山中大声说话引发的共振可能引起雪崩，蝴蝶煽动翅膀的气流可能诱发海啸。魔蜮森林的妖气迥异于常世，如果人类进来会立即毙命，修行深厚的术师在一定时间内勉强可以忍受——我说的是正常状况。因为术师的法力在这里本来就是不兼容的，使用大法术，超过妖气的平衡点，或者说达到了崩塌强度，某些区域内妖气会以飓风般的速度移动，扫荡之处寸草不留，劫掠如火，所以叫做‘劫掠’。当然劫掠发生的位置和当地的自然环境有关，魍魉事先知道这个位置，所以才在这里等候我们。”
“那——这么说现在的劫掠，是先生导致的？”隐鬼急急问道。
魑魅叹一口气：“当然这个不怪双花先生，那种情况不可能不出手……”
双花面无表情地盯着外面的情形看，忽然说：“快破了。”
“什么？”
话音还没落，响起哔哔剥剥一阵玻璃快要碎裂前的的声音，结界被压碎。
双花立即在内部布下第二重结界，因为是在内部设的，所以缩小了一圈。苏木明白过来，之所以一开始的结界如此之大，是为了留下逐步缩小的余裕。如此下去，或者双花的体力消耗殆尽，或者在双花的体力消耗殆尽之前，留给他们的空间就会无可再小。
“这个劫掠，不能抵御么？”苏木问。
魑魅苦笑：“你知道，常世的自然灾害一旦发生，往往吞没成千上万的生命，在人类文明不发达的时候，甚至一次能够夺取数十万人的生命，而这些，蓬莱三山的占卜师都是可以预知的。”
“你说什么？”苏木一惊。
“如果这些灾难可以用法术改变的话，出于好生之德，三山一定会有术师为人间消除这样的灾难。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即使耗尽术师的生命，也不可能消除掉自然的意志，从这个层面来说，自然意志和最高神明处于同一级别。登山者也许能逃离雪崩，但却不可能消除雪崩；大海轮也许能逃离飓风，但却不可能阻止飓风。”
“所以说，神通敌不过业力，就是这个道理。何况我辈还没有神通。”双花开玩笑地说，“现在的时间很宝贵啊，大家交代一下遗言，在我不行了之前，冒险开门吧。”
“喂，先生，什么叫不行了……”隐鬼插嘴进来。
“我说的是结界不行了。”双花白他一眼，“这已经又缩了一层。”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双花脸色渐渐开始发青，忽然低头看了看肩膀到前胸的位置。
“怎么？”隐鬼不安地问。
“被弄破的地方中毒了。”双花板着脸说，语气听着有点愁苦。因为他浑身沾满了妖怪的血，所以自己受的伤究竟如何，外表看去也分辨不出来。其实和魍魉交手，要说他没有伤到怎么可能。
“脱了衣服看一下？”苏木说。
“……”众人顿时一窘。
双花摇摇头：“不必了。一旦得知真相，心有顾忌，恐怕什么都干不了。”
第五次重建结界之后，双花的神色看起来更糟。本来他那张脸人称“眉目如画”，现在就成了铅笔画，灰扑扑的。重建的时间间隔一次比一次短暂，用不了多久，四个人就会只剩下容身之地。
苏木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把道具给我。”
“嗯？你要……”隐鬼一愣。
“我来开门。”苏木说，初变声的少年音色，听来别具一种铿锵。
“道具并不是万能的，我都说了门的力量不够……”隐鬼说：“而且一旦洞开，这里就会和外界相通，如果没有逃离劫掠之地，绝无生理。”
“总比坐以待毙好吧。”苏木慢慢地说，“我想试试，我的能力。”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45．劫掠过境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