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术师实习记》宇文觉

6、6.逃逸者

　　就在白术准备放手一搏的危急时刻，有如狗血连续剧一样的情节出现了——一个轻捷无比的身影翩然落在她的身前，他黑色的背影披着一袭长披风，像鸟儿的翅膀一样羽翼飘飘猎猎作响。
　　白术并不吃惊，在新毕业的术童子抢占实习岗位、积累实习经验的高峰期，这种抢别人业务的新进术师比比皆是，她立刻叫了起来：“喂，你哪位先生门下出来的、居然明抢啊！？”
　　来人回过头冲她眨眨眼，促狭地一笑，原来是个生面孔，年纪不大，长的倒是俊俏，一对桃花眼尤其漂亮。
　　白术有点摸不清门路：莫非是前辈学长？
　　来不及多想，一丈长的金色蛊虫就像蟒蛇盘兔一样，把黑衣人锁了起来。
　　白术倒抽一口冷气。蛊虫之毒，奇妙难测，往往一触就发，即使是有修行的术师，也不敢用肉身直接斗蛊，往往借助法器，远距离缠斗，伺机捕杀。可是眼前这位……
　　“北帝敕诏，罗睺土宿：”黑衣少年身在蛊体中却面不改色，从容念道：
　　“煞气飞空，天地沉暗。
　　日月失光，邪逢裂碎。
　　无路迷蒙，急急锁定。”
　　“召煞咒？！”白术听到这里惊呼出口：“莫非是四鬼法师？”。
　　煞是凶神，召煞咒其实就是召凶神咒。罗睺星君掌管九天之下的诸恶，此咒是以北帝之名，召请罗睺星君驱邪除恶的咒术，可以说是“以毒攻毒，以凶制邪”，为传统术师所不取。
　　法术出手，霎时间地气逆卷，呼啸而来，巨大的蛊虫变成了触电肉块般的僵硬姿态。黑衣少年面上有笑，只待咒语的最后一句“山河海风，急急如律令”出口，这般蛊虫，非被裂为寸寸不可！
　　想到这里，他突然迟疑了一下，到时候污秽的蛊虫血肉迸溅，自己虽然无所谓，在场的另外两位——苏木和白术岂不是要中毒而死？如此迟疑之间，便有些下不去手——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外而来，竟使蛊虫忽然挣破束缚，穿窗而出，金色的身形一晃便不见了。
　　事出突然，在场三人都是一惊。还是黑衣少年反应最快，紧跟着就从同一个破洞跳了下去。
　　“六楼！”见识了上次白术跃下二楼的经历，苏木已经不会失态大喊，心里却仍是不免惊跳了一下。才一眨眼功夫，白术紧跟着也跳了下去——苏木这下子傻了眼，他只好转身从楼梯跑下去。
　　楼下的情景出乎意料之外，只见黑衣少年一脸怒容，拦住了一个老者的去路。老人衣衫褴褛，神色仓惶，身上还背着一个破口袋。苏木定睛一看，原来正是方才他和白术打听事情的收垃圾的老汉。
　　“这……”
　　黑衣少年抬起一只手臂，瘦如鹰爪的白色手指在墨色斗篷下一闪而逝，生生在老人身上撕破了巨大的裂口。
　　苏木吃惊地张大了嘴。
　　伪装被撕破，“捡垃圾的老头”这一幻象顿时化为乌有，急于挣脱黑衣少年拦截的，是个打扮有点奇特的中年人，浑身一袭朱红色的长袍，虽然弄得很脏，颜色却仍是鲜艳。他身后背着的捡垃圾的蛇皮袋，也变成了一个皮囊，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想必是刚才的蛊虫，已经被他收回。
　　原来刚才他是在欺骗我们，苏木至此恍然大悟。
　　“难道又是抢业务的家伙？”白术却想着：“这下子闹大了，连朱衣级别的术师都出动了啊……”
　　黑衣少年却冷冷问道：“身为修行的术师，享受朱衣赤封，却在人间养蛊为害，该当何罪？”
　　“这不是你等妖物能评判之事！”朱衣术师从方才起一直在心中默念“遁形咒”，至此忽然暴喝出最后一句：“牵牛织女，隔断两江！”
　　硕大的一人一囊，霎那间凭空消逝。
　　黑衣少年也愣住了，回过神来，尴尬地摇了摇头。
　　“不追么？”白术问。
　　“遁形咒的最后一句不是说得很明白了么？敌我双方就像牵牛织女一样，隔天河不能相及，追是肯定追不上啦。”少年似乎颇受打击，拔步就走。
　　“你是谁的四鬼法师？”
　　白术故意突然如此发问，想要出其不意点破对方身份。
　　不料少年似乎不受挑唆，回过头来，两目茫然：“你说什么？”
　　“啊……”白术也毫不嘴软：“我说你是妖怪。”
　　“我是妖怪？”少年微微一笑：“小姐说笑了。”
　　一旁苏木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他紧锁眉头观察了对方很久。
　　“小八！”他忽然用平时在家里唤鸟喂食的口吻说道。
　　白术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黑衣少年却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哇！”巴巴地转过身来作啄食状……动作定格，才忽然觉察到情形不对，自己并不是身在鸟笼的鸟形，而是……身后的背景顿时全黑了。此刻他能想到的只有一句话：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苏天雄收拾着医疗包，却见风千一脸懊恼地折返回来。
　　“小八，怎么了？找着蛊师没有？”苏天雄满有把握地问。
　　“找到了，但是让他跑了！”风千两掌击在桌子上，转身冲着苏天雄说。
　　“哦，居然从你手里跑掉，看来，是一位行家啰。”
　　“那人是朱衣术师。”风千没好气地说，一张清秀面容黑气沉沉。
　　“那……有点棘手啊……朱衣术师做出这种事情……蓬莱三山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看来三山的缉捕小分队行动也很慢啊。哦小八，这不是你的错，你也犯不着气成这样啊。”
　　“我气的不是这个！”风千说：“您孙子已经知道是我了！！”
　　“你们撞上了？”
　　“那还用说！白小姐带他去那个地方，能不撞上么？白小姐还没有识破，您孙子不知道怎么着，忽然就喊‘小八’，和平时的调调一样，也是鬼使神差，我居然就答应了！”
　　“哦呀？Good boy！”苏天雄呵呵而笑：“木木干得不错啊，这么快就发现了啊。真不愧是我孙子！我就说嘛，怎么能被你这妖怪的小伎俩骗了……”
　　“我现在是四鬼法师！”风千侧过脸，强调着。
　　“对啊对啊，小八已经弃恶从善了啊，不当妖怪了啊……抱歉抱歉。”苏天雄安慰着他：“接下来呢，你和白术联手，也没能拦住朱衣术师？”
　　“怎么联手啊，我说！”风千一撇嘴：“我说你们术师除了那十个人，是不是都是废物啊！我没有见过那么菜的菜鸟！”
　　正在风千发牢骚的当儿，电话铃发出了刺耳的响声。苏天雄接了电话，说这说着，脸色就有些不寻常。
　　挂了电话，他对风千匆匆说道：“是患者家人的电话，我得马上去看看婴蛊长成什么样子了，你有必要与我同往。”
　　“是。”风千温顺地答应道。他知道苏天雄现在法力全无，确确实实只是一名普通的老中医，如果真要面对婴蛊，自己一定要同去，才能保护他。

　　残阳如血，树梢上乌黑的枝丫间挂着形似地雷的一个个鸟巢，黑色的鸟群绕树而飞，“哇哇”之声不绝于耳。
　　夕阳降临在每户人家的窗棂上，一户人家里传来了女子痛苦的呻吟。混杂着轻柔的安慰声、欲哭的哀求声、还有一名老者念药方的指挥声。
　　白色的街道在夕阳下延伸，两旁的行道树棵棵后退——苏木跟在白术的后面，匆匆奔跑着。
　　“我说，真的能追踪到那家伙么？”苏木的声音。
　　“我的直觉没错的啦，怎么说我也是科班出来的。”白术不耐烦地说。
　　“你为什么非抓住这件事不放？”
　　“这是我的实习任务啊！遇到这样的情形畏难而退，我的毕业实习就会‘不合格’了！”白术狠狠地说：“术师守则里绝对禁止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街道拐弯处的另一头，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忽然凹陷进去一个空洞，然后钻出了一个浑身好像半透明的茶色玻璃的家伙，黑发上冲，一双非人的紫色眼，脸看起来如同人间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身后却拖着一条悠长悠长尾巴。
　　“隐鬼。”他的身后传来阳光下干燥的黄沙般温厚稳定的声音。
　　“先生。”长尾的少年立刻转过身子：“我们是立刻把嫌疑犯捉拿归案呢，还是给白小姐一个立功受奖的机会？”
　　“你认为白术能收服叛逃的朱衣术师？”依然是那个稳定的音色。说话人腰间长长的紫色绶带随风飘动，绶带末端晃晃悠悠的是一环通体碧绿的翡翠玉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