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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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天，阳光照着的时候暖和得人骨头都酥软了，走到阴影处，又有着春寒料峭的冷意。
李宴然穿着一身休闲小西装，修长的腿被西装裤裹得笔直，纯黑的衬衫配着米白的西装，略微时尚的款式，将他的宽肩窄腰显露得明明白白，他戴着平日里非工作时间不会戴的眼镜，手中拿着一个袋子，不会过分正式，却因为抿着双唇，站得笔直，而透露出几分叫人想一探究竟的禁欲味道。
他检了票，进了会场，脸上的有着有些压抑不住的欢欣，拿着纸袋子的白皙指节却微微捏紧。
马友友是世界知名的大提琴家，真正的天才，无数次被格莱美大奖青睐，却从来都没有去领过奖，明明有着最值得傲气的资本，却总是显得很温和，他的音乐从来都不是为了名誉、为了虚荣而出现的，他的音乐藏着能够爆发他灵魂力量的情感。
为世人所追捧的大提琴家的演奏会，向来是一出票就被售罄，李宴然打从听过马友友的演奏后，就一直心心念念着想看一次现场，可是从来都没有抢到票。
说实话，就算不为了帮满满带礼物，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得了。
他坐在了座位上，贵宾席的位置极佳，不仅中间还考前，硕大的微黄舞台就摆在他的面前，周围是观众们落座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却看着舞台，微微一愣。
学大提琴是小时候课外补习班的意外之喜，学一门乐器或者别的什么，显然成为了那时候大家的必需品，当时豆丁大的他，进了琴行，没有被悠扬的钢琴声吸引，也没有被优雅的小提琴声的吸引，乐器那么多，当琴行屏幕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弦音，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扬起小脸，黑亮的双眸闪动着好奇：“叔叔，这是什么声音？”
屏幕里的马友友，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身燕尾服，微微垂头：“这是大提琴的声音。”
这以后，他再也没法拒绝得了大提琴的声音，他曾以为自己有可能会走上这条道路，可有时候偏偏事与愿违，这世间有些事就是没法靠努力就能做到的。
成为大提琴家是这样，和人两情相悦亦是如此。
会场内此刻还亮着明黄的灯光，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二十五分钟，是他来早了。
不一会儿，他一旁的座位多了一个身影，他身子有些控制不住的一僵，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紧张，这样的氛围，实在太像是一场约会了。
他顿了顿，然后就听到一声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小同桌，你来得真早。”
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扬起了手上的袋子递给了裴辛易：“这是满满要我送你的画，说是谢谢你教他画画。”
“那替我谢谢满满了。”裴辛易接过了袋子，然后就迫不及待一般地打开了。
将画纸一展，李宴然听到了裴辛易的一声轻笑，明明会场里的人渐渐多了，这声轻笑还是很明显，像是落在了他的心底，从前裴辛易看着面无表情，只有李宴然知道，他总喜欢这样轻笑，不知道为什么，李宴然因为紧张而蜷缩的手指，就渐渐松开。
他听见裴辛易毫不客气地夸奖道：“满满真聪明，一教就会，画得可真好，我很喜欢他。”
裴辛易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他夸得真诚，放松下来的李宴然听得与有荣焉，却忍不住怼他：“满满有我喜欢就够了，我家满满当然是最聪明的。”
“嗯，”裴辛易没有否认，仿佛在纵着李宴然一样，表情温和，然后他从纸袋子里拿出一袋坚果，是山核桃，小小的，圆圆的，都能看到褐色的果肉，看起来是很香的手剥山核桃，“这是临安产的吧？”
李宴然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道：“刚好家里年货还有点剩下，就给你带点，算是谢礼之一吧。”
他说得随意，全然没有他几天前托人加急带的毛躁，李宴然是最怕麻烦的，剥个橘子都嫌弃剥皮烦，更别说吃这类带壳的小坚果，小小一个，咬个半天，剥个半天壳可能也才一点果肉，麻烦得很。
喜欢吃这么麻烦的玩意儿，没有他人，只有裴辛易，裴辛易向来耐心十足，两人寒假一起做作业，做完作业看春晚回放，李宴然等着看小品，裴辛易就坐在他旁边，剥山核桃，啪嗒啪嗒剥个小半个小时，也不直接吃，把核桃肉堆在一起，就是一小摞。
李宴然不是不喜欢吃坚果，是怕麻烦，他看着裴辛易剥好了一小摞山核桃肉，就眼睛盯着电视不放，手看似无意识地一伸，好像是想抓年货盘里的枣子，却抓了一手的山核桃肉，动作极快地往嘴里一塞，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才“喀嚓喀嚓”含糊不清地耍滑头道：“呀，我抓错了。”
末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真香，好吃！”
裴辛易作势要打他，他就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嘿嘿嘿”得傻笑，他没仔细分辨那会儿裴辛易眼中藏着的笑意和宠溺。
所以他就不知道裴辛易其实说不上喜欢山核桃，只能说是不讨厌，但是他看得出李宴然喜欢，李宴然嘴巴叼得很，看不上眼市面上卖的已经剥好的山核桃仁，喜欢正宗的手剥山核桃，就是懒，手又嫩，剥个几个，就红着手指头懒得继续吃了，裴辛易看着好笑，就默不作声地养成了一手剥山核桃的好技术，到头来倒成了是他喜欢吃的了。
裴辛易掂了掂分量十足的山核桃，嘴角扬了一下，却假意客气了一下：“谢谢。”
“说谢有啥用，有本事给我剥两个啊”下意识要怼出口的话被李宴然咽了下去，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回到了过去，可他看到了裴辛易别着袖口的灰西装，落在红地毯上的皮鞋，他“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毕竟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啊。
观众席的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下了舞台上的灯光，明亮又微黄，幕布被拉了起来，会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唰”地一下，幕布被拉开，明黄的灯光忽的聚拢，低沉的大提琴声就“呜——”的一声在会场里响起了。
是巴赫的《热情》，动人的弦音，带着火热的情感，舞台上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浸入到了他的琴声中，他将他的情感都融入到了他的情感中。
大提琴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悲伤的、低沉的、甚至是阴郁的，像是一个只会在雨天撑着伞漫步的忧郁绅士。
但其实不是的，大提琴也可以是深情的，是温柔的，是温暖的。
马友友能够将他的情感完美得融入他的弦音之中，他的每一下拉弦，都像是向所有的观众诉说他的故事，或是欢欣雀跃，或是紧张难耐，让所有的观众都忍不住跟着弦音颤动自己的心弦，忍不住一起融入那由弦音所描绘的动人故事里，他们在同一幅画里。
李宴然专注地听着，他闭上了眼，他的耳边只剩下了弦音，如痴如醉。
他没有发现，裴辛易在他闭眼后就一直看着他，贵宾席有舞台的余光，裴辛易能够看清李宴然的侧脸，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双唇，长长的睫毛。
他听出来了舞台上正在演奏的是《热情》，他天生没太多的音乐细胞，就像他不擅长多愁善感一样，可他第一次被音乐声吸引得想看下去，再看一次，认真地专注地再看一次，就是看李宴然的演奏。
那会儿李宴然个子还没窜高，小小的一个，乍一看比大提琴高不了多少，总是趴着睡觉的李宴然，坐在台上，表情却特别得专注。
元旦晚会大家都是高兴为主，凑个热闹，搞怪的小品，帅气的独唱更能够引起同学们的关注，独奏大提琴，只会在一开始吸引住大家的视线，很快大家就在台下吃着零食，互相说着悄悄话。
那却是裴辛易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在班上总是没什么集体融入感的少年，在台上演奏的少年，被灯光打着，与台下的人隔成了两个世界，两个世界隔得那么远，远到坐在台下的裴辛易有一种错觉，一种弦音结束少年就会骤然消失的错觉。
想靠近他，想认识他，想大张旗鼓地闯进他的世界，他会怎么样呢？惊慌失措？不慌不乱？冷静疏离？
裴辛易这样想着，就这么做了，他闯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却不料最后自己一头陷了进去，心甘情愿，一败涂地。
他记得《热情》，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到少年演奏的第一首曲目，也因为少年与他相熟后，顶着没现在高挺的鼻梁，没现在瘦削的脸，如数家珍似的和他安利自己的偶像。
“你知道么？马友友真是个天才！他曾经一度荒废了大提琴，直到他遇到了一生挚爱，他时隔多年重新拿起大提琴，就是为了给挚爱举办一场单独的演唱会，可他很久没碰大提琴了，他害怕又紧张地演奏了《热情》，融入了自己的爱与心动，没有用什么华丽的技巧，就这样单纯地打动了本就喜欢他弦音的挚爱。”
浪漫又专情的爱情故事在没什么浪漫细胞的裴辛易听来有些索然无味，可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晶亮亮的，咧着嘴角，露出了两个小虎牙，脸颊还有些微微泛红，他突然就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甜蜜，有些美妙。
……
这是一场让人听了酣畅淋漓的演奏会，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会场，没有人会不喜欢包含情感的乐声，没有人不会被其触动。
会场灯光亮起的时候，李宴然还沉浸其中，有些意犹未尽，脸颊上却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他一顿，有些回过神来，就看到裴辛易动作轻柔地拿纸巾擦着他的脸，声音温柔：“好了。”
李宴然这才发现，他竟然因为过于沉浸其中，不自觉泪流满面，他不禁有些脸红，伸手欲盖弥彰地扇了扇脸颊，像是因为热红的一样。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居酒屋不错。”李宴然这样说着，显得很镇定一般。
裴辛易点了点头：“好呀。”
……
吃饭的时候，裴辛易主动挑起了话题：“刚刚马友友大师演奏的真好。”
闻言李宴然就忍不住话痨了起来，刚刚看完演奏会的激动还残留在体内，他根本压抑不住：“是啊！你知道么？他拉G大调的时候，我简直想直接站起来给他鼓掌！”
裴辛易点着头，含笑地看着李宴然絮絮叨叨，他时不时接上一两句。
然后裴辛易听到李宴然语气有些遗憾地开玩笑道，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低落和难过：“可惜我没有很好的天赋，我太没用了，不然现在也不会当一个每天只能听甲方爸爸话的小设计师。 ”
裴辛易站起身给李宴然倒了杯酒，他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清酒入喉：“设计师啊，好巧啊，同是秃头狗。”
李宴然歪了歪头：“噫？你是做什么的？现在也是设计？”
裴辛易轻笑出声：“程序员了解一下。”
“可以的，谁不秃头谁是狗！”李宴然喝了一口酒也笑了。
两人的气氛就融洽了起来，渐渐真的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唠嗑了起来。
……
李宴然酒量一般，仗着这里离他家近也没开车，新邻居裴辛易当然选择和李宴然一起走回家，一出居酒屋，降温的冷风一吹，就吹得李宴然一个激灵。
李宴然肩膀一沉，身上就多了一件外套，他还没来得及推拒一番，头上一沉。
他感觉到裴辛易在揉他的头发，然后他抬眸正对上裴辛易墨黑的双眸，那眸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却亮着雾霾天没有的繁星。
他听见裴辛易对他说：“你在我眼里一直都很有天赋，不是你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谁是巴赫，不知道谁是马友友。”
“你是我可以拿来吹牛皮的骄傲，我一直和人说我有个死党拉大提琴特别厉害，好听得不得了。”
语气一本正经，带着笃定，带着自豪，是李宴然再熟悉不过的语气，是下一刻就要糊弄他的语气，是要让他小心提防的语气，李宴然却觉得眼睛有点热。
“李宴然，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眼睛一眨，水珠子一掉，李宴然知道自己完了，他提防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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