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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名动天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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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郑四海闻言冷笑。
方才他对碧荷言语上多有嘲讽,其实不过是震慑对方的话术罢了。丹枫宫门人确实善于窥探人心,若非郑四海早就看穿她的身份,一直凝神戒备,今日碧荷未必不能伤了他。至于李二姐,李五格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郑四海见得多了。不过是自诩正义,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罢了。为求速战速决,他长刀劈向碧荷。刀锋过处,吹得衣袂翻飞。
先把最麻烦的解决了再说。
碧荷疾退,只听“砰”的一声,撞到了戏台的柱子上。现如今退无可退,碧荷自忖已毫无生机,正欲鱼死网破,郑四海身后一缕劲风袭来。如果不收势,碧荷固然会立毙于刀下,他也不免被扎出个窟窿。郑四海不得不长刀回身一挡。手臂登时一麻,刀背被震得嗡嗡作响,一支鎏金的石榴簪子滚落到一旁。
李二姐道:“还给你。”
毫不知情的吴氏月前打了一对寓意多子多福的簪子,一支给了碧荷,另一支给了李二姐。李二姐当时还不确定郑四海兄弟是否身死,为了不打草惊蛇,勉为其难收下了。
郑四海心头滚过一阵寒意。他已经预感到今天将会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一场恶战。
郑四海跃下戏台,缓缓走向李二姐。他二十年未在江湖走动,江湖于他,他于江湖,都生疏了。
现在,竟然出现了如此年轻的高手。这个人还有个不知深浅的帮手。
碧荷死里逃生,又惊又喜,方才那一退又扯到了伤口,她有些支撑不住,背后一股柔和的力道稳稳地托住了她。李五格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戏台,他目光紧盯郑四海,还能分神关切她,递给她一瓶金创药:“快用上,这东西止血极好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早就扣好的石子用力一弹,碗口粗的树干立刻被折断。早就藏在那里的一柄长剑应声落下,李二姐顺势抄在手里。
碧荷低声道:“我没有大碍,你快去帮忙。”
“暂时不需要。他跑不了了。”李五格的声音温柔而笃定。
李二姐和李五格每次下山历练,都是轮流出手。这一次轮到李二姐动手,李五格在一旁掠阵。
说话间,郑四海李二姐他们已经过了十多招。
郑四海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眨眼间,飞沙走石,树叶簌簌而落,碧荷几乎睁不开眼睛。李五格给的金创药确是良药,洒在伤口上,血渐渐就止住了。
然而,这样密不透风的攻势居然被李二姐一一化解。碧荷发现,李二姐轻功独步天下,她的剑招也并不如何花哨,却简单,快速,有效。
速度太快了,六十招后就几乎看不清如何出招了。郑四海很难近身,更难伤她分毫。这样僵持下去,郑四海内力消耗太过,局势显然对李二姐十分有利。
郑四海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喘气声越来越大,像是力有不支,一个踉跄,露出一大片空门,卖了好大一个破绽。李二姐明知是陷阱,居然不闪不避,剑直接刺了过去。郑四海大喜,长刀方向不可思议地一转,斜刺里挥刀迎了上去。这一招海底捞月,正是他败中求活的必杀技之一。
短兵相接。李二姐硬碰硬接了这一招,身形竟是纹丝不动,反倒是郑四海后退了一小步。
李二姐淡淡说道:“雕虫小技。”
郑四海瞪着眼,咬牙切齿道: “你是临仙派弟子?不对,便是临仙派,也没有这么高明的剑法。你究竟是谁?”
“你不配知道。”
郑四海倨傲道:“我乃打败三山五岳无敌手,血雨腥风妙郎君是也。二十年前,只怕无人不知我的名号。没想到如今居然栽倒在籍籍无名的小辈之手。”
“哦,你不就是漳州刘家村的那个刘黑子,刘狗蛋?!”李二姐忽然道出郑四海本名。他当年又黑又瘦,这些年为了隐藏踪迹,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掉过去。李二姐继续往他心窝处捅刀子:“你以为你是枭雄,是大人物?你不过是母亲过世也不敢去祭扫,只能躲在内宅的胆小鬼罢了。他日把你送到官府,或斩首,或凌迟。行刑前关在木笼子游街,百姓见了你也只会扔臭鱼烂菜梆子。族人以你为耻,先人因你蒙羞。”
刘黑子化为郑四海,在泉州隐居多年。刘黑子被戳中痛处,脸立刻涨成猪肝色,大吼着:“臭婆娘,你欺人太甚!”
他话音未落,眼前人影闪了闪,右边的脸颊被剑鞘“啪啪啪”抽了十几下。李二姐咦道:“怎么忽然狂吠起来了?被踩到狗尾巴了?”
刘黑子右脸颊肿胀异常,他眼睛喷火,嘴角却刻着微笑,实在是滑稽异常。李二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她在郑家庄第一次露出笑容。如此明朗,灿烂,让碧荷第一次见识到何为笑靥如花。
刘黑子只觉得耻辱至极,狂吼着扑过来:“老子和你拼了。”
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其实并没有什么章法。李二姐一错身,滑开数步,就躲过攻势。剑鞘再次出手,刘黑子左边的脸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十几下。
李二姐歪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尽是调皮之色:“各十三下,左右对称。这下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猪头了。”李五格闻言不禁莞尔。
语气陡然一转,冷冷道:“是时候该宰了。”
刘黑子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两只眼睛肿胀成一条线,他最后看一眼吴氏,长刀就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锵”的一声,刀被长剑格开。李二姐欺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刘黑子肥胖的身躯慢慢倒了下去。刚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积水,长刀脱手,径直插,入,泥地,泥浆飞溅,郑四海身上一片狼藉。
伴随着轰然倒地的,还有他的所有妄念。他原本已经计划好了,等解决了这几个小麻烦,便带着吴氏另寻一个地方隐居起来。码头甚至早就泊了一艘小船,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能出发。
“这下摔成狗啃泥了。”
刘黑子整个人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重拳,他嘴角还在笑,五官已经肿胀扭曲起来,像是被打烂的布玩偶。
“相公。”吴氏方才一直躲在角落里,眼见丈夫被打得落花流水不能动弹,急忙扑了过来。她涕泪横流,伸手一遍遍轻抚他肿胀的脸庞。刘黑子眼底忽然涌出了两行眼泪。
吴氏跌跌撞撞地跪爬过来,向李二姐磕头:“姑娘,女侠饶命!这二十年来他安安分分,再没害过人。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求您放他一条生路。余生我愿意和他一起赎罪。”
刘黑子虽然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但吴氏却不是坏人。李二姐对吴氏微有怜悯之意,当下轻轻摇了摇头。
吴氏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她扑到徐笃身上,拼命地摇他:“徐先生!徐先生,您帮忙说句话。”
徐笃趴在桌上许久,他虽然没有动弹,却也听清了所有的对话。他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睛:“夫人……说的是……东翁,若事情……不能……挽回,我……定照……顾好……夫……夫人……”
吴氏抬头瞧了他一眼,吓得连连后退:“你……你……”
有温热的液体在脸上蜿蜒。“夫——人——莫——怕——”徐笃动作僵硬到了极点,他很慢很慢地低下头,“啪嗒”,袖口忽然落下两滴血。
“脏掉了。”
他本能地举袖去擦,那血瞬间洇染了整个袖口。
徐笃七窍开始流血,在一片凄楚的血色中倒下,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吴氏惊惧交加,晕了过去。
李五格飞掠过来,他把了把徐笃的脉搏,朝李二姐摇了摇头:“是阎王笑,中毒已深,已经无药可解了。”
李二姐心中怒极,狠狠踹了刘黑子两脚,又用重手法彻底废了刘黑子的一身武功:“狗改不了吃屎。这个时候还要伤人性命!冥顽不灵!!”
“机关算尽太聪明。”刘黑子嘎嘎笑道。他这一生负了许多人。他在泉州住了多少年,徐笃就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做事多少年。但他还是不放心,毕竟徐笃跟在他身边太久了,哪怕他不曾窥探他的秘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送他一剂阎王笑。让他没有痛苦没有知觉地死去,也算是成全宾主一场。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想过倘若自己身死,吴氏今后何所依靠?
倘若徐笃活着,也许还能帮衬一二。如今吴氏最后的倚仗也被他亲手断送,他痛得冷汗直流,拼着最后一分力气道:“你们想必早已查验过,我那兄弟早已亡故。过去种种,我一力承担,与她一介妇人无关。”
“自然。二十年了,所有的人都在等一个交待。至于你,合该在法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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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荷被带回山上调养身体。她流了不少血,好在年纪轻,底子厚,不过三两天就恢复了七八分。救命之恩,理应亲自致谢。
有位长者坐在上首,青衣长衫,虽已须发半白,却仍有儒雅倜傥之态。他的弟子一男一女分立左右。
碧荷自然不叫碧荷,李二姐、李五格亦是化名。
她正色参拜:“丹枫宫弟子宋雪影拜见东越夫子。见过沈姑娘,谢公子。救命之恩,雪影铭记于心。”
世家子弟熟悉武林掌故,眼力自然不俗。宋雪影猜的没错,救她的正是孟一觉的徒弟,沈鹤与谢池。
孟一觉早年是临仙派弟子,后来因故离开门派,在泉州讲学。他在泉州授课三十余年,在闽一地极有声望。正所谓海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这里的人尊称他为东越夫子。
沈鹤,谢池赶紧还礼。
孟一觉含笑道:“不必多礼。早就听闻丹枫宫女弟子冰雪聪明,今日一见,便知传言不虚。”
沈鹤笑着跑过来:“师父他很随和的,也不喜欢客套虚礼。后天我们打算乘船北上,你也一道去好不好?”
宋雪影在山中休养的日子,谢池煎药,上山抓野味下海捕黑鱼,想尽办法给她补身子。沈鹤负责照顾宋雪影起居,不过两三日几个年轻人就已经相处得极融洽。沈鹤的笑容,像一簇热烈的,勃勃生机的向日葵,明媚而阳光。宋雪影只觉如沐春风,不由微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