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豪**豆

1、第一幕 血莲洞[001]

　　虚渺白灵山，无人知其山在何处，传闻山中林木茂盛，氤氲缭绕，恍若仙境，亘古汲取天地精华，常有仙人入界，地域辽阔，鲜为人知。
　　却不知此山又名万妖之山，其中妖怪丛生，渺无人烟，瘴气甚重，凡人至此百余里外便不得而生，山中奇花异果繁多，灵木仙药奇盛，多有得道之人来此收妖夺珍。
　　流火若有所思，静立在山脚之下，与白灵山遥遥相望。
　　他在这里若有所思已经快半个月，仰望咫尺山峦，虚幻的阳光透过山中浓雾铺洒下来，景色是很别致，不过他其实并不算太关心风景。
　　流火没什么时间旅行，也没什么时间看风景。
　　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时候，来白灵山不外乎三件事，收妖，夺珍，找死。
　　流火还很年轻，并且算得上健康乐观，尚未到找死的阶段，对夺珍也没有过分的兴趣，所以，流火是来收妖的，因为他是个收妖师。
　　收妖师也是分很多种，不同种族的收妖师也会有不同的划分，流火的种族是——吸血圣兽。
　　很好理解，那是以鲜血为食，亘古便已存在于丛林深处的妖兽一族，在人类的世界，也被称为——吸血鬼。
　　事实上鬼和妖的区别还是很大，流火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对他们会有这种别称，不过那其实与他无关。
　　所谓三界，仙伸所在为一界，称为天界；妖魔所在为一界；称为魔界，人畜所在为一界，称为凡界。
　　而鬼，专业一点说，不过是凡人寿尽后流连于三界夹缝中的一种暂时的形态罢了。
　　总是将不了解的东西臆想化，也就只有凡尘的人类才有闲情逸致这么做。
　　流火微微眯起眼，但见远峰一处，骤然华光一闪，暇光魅影，摄人心魄。
　　是相当浓重的妖气。
　　流火突然笑了，看起来像是漫不经心地翻翻手掌，一抹夺目的红光，恍然中一只千年枫木手杖已经握入掌中，手杖顶端有一孔洞，内里隐隐流泻赤色余韵。
　　“阿火，我说你磨磨蹭蹭的在等什么？”
　　抱怨的声音很清亮，很让人振奋，不过流火只是动动嘴角，一抹人影从流泻的红光里显身出来。
　　流火分神瞅他一眼，显身出来的人叫珞枫，名字很好听，模样也称得上俊俏，很能打，并且很聪明，唯一的缺点是嘴巴太毒。
　　有时候流火自己也不知道嘴巴毒算不算是件好事，不过这也说明珞枫不但打架很厉害，吵架也一样不落下风。
　　只要那对象不是流火。
　　流火眼睛望回山端，看上去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人影扑腾着脱离红光，一双嫩嫩的小手扒住流火的肩膀。
　　婴儿一般滚圆的身子漂浮在半空中，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写满不耐烦。
　　路途遥远，身边有个伴儿总是不坏，更何况这个伴儿还可以是得力的助手和战斗武器。
　　这么说有点怪，不过在妖的世界，很多事情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就好像流火从来不会过问[为什么要来白灵山收妖]一样，对于他来说，人生唯一的意义就是服从。
　　吸血圣兽一族也不仅仅是靠鲜血维持生命，有时候，同族人的鲜血也可以成为契约。
　　命令与服从的契约。
　　“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流火开口了，听上去懒洋洋的。
　　其实他应该急的，而且应该非常急才对。
　　这一回长老的命令是：时限两个月，收服白灵山血莲洞中一株红莲，不得延后，不得失败。
　　如今已经半个月了，他连白灵山的门都还没进，不过他有他的道理。
　　至少他还不至于连白灵山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有时候收妖也是要等待时机的。
　　收妖师，尤其是身为妖怪的收妖师，其实并不怎么受欢迎，或者应该说是非常不招人待见，他们总是会让人有种同类相残的感觉，但其实对吸血圣兽一族来说，收妖用来练魔法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吸血圣兽练习魔法的方式其实和魔法师差不多，都是借由别的妖怪自身的魔力来锻炼自己的魔法，听上去依然有点不近人情，不过这里不是人界，这里是白灵山。
　　妖怪的世界也有妖怪的生存法则，没什么道理，但也亘古如此。
　　流火微微侧头，瞄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生闷气的家伙，未作感想。
　　珞枫的身份是手杖。
　　说是手杖，其实他的本体是一棵枫树，不知谁砍了枫树做了手杖，于是树精珞枫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样也不错，至少可以走很多地方见到很多人，比原本只能呆在树上有聊很多。
　　珞枫皱着眉也望向山巅，那抹红霞还没散去，带着浓重的妖气。
　　很诡异的妖气。
　　一般的妖精会有这么让人不安的气息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的妖精。
　　与其说是妖精，倒不如说看起来好像魔。
　　魔和妖其实区别不大，不同的只有时间长短而已，不过这个长短很有些说头。
　　所谓千年为妖，万年成魔。
　　意思是说千年以上方能修成人型，再千年方可成妖，万年即可成魔。
　　魔与妖说起来是一种东西，但是力量却是相差太远。
　　无论是魔法师还是吸血圣兽，基本都是只收妖不收魔的，因为成魔之后戾气骤增，妖邪之气过盛，炼不出纯净的魔法，硬要炼的话，也只会炼出黑魔法。
　　黑魔法为三界不容，黑魔法师也向来受到三界唾弃。
　　不过世事无绝对，流火这半个月来显得有点无所事事，于是他时常像这样胡思乱想，有时候胡思乱想也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黑魔法师其实数量并不多，名不转经转的大都没什么威胁，有些名气却又不够强大的，三三两两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其他魔法师消灭了，三界里称得上令人[无法忽视]的黑魔法师，大概就那么一个。
　　流火想起那个人，只觉得头疼。
　　暂且不去想那个人吧，回过头来想想这次的任务，流火一直觉得很奇怪。
　　吸血圣兽一族严禁修炼黑魔法，可长老要收的这朵红莲，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妖。
　　除非长老要犯忌讳。
　　长老不是没有理由这么做，只不过流火想不通为什么他一定要做而已。
　　追求强大的力量这种事，流火一向不能理解，流火一向觉得那种事就好像站在自家房梁上喊[老子要征服世界]一样令人汗颜。
　　不过关心那么多对流火来说其实很没有意义，因为他并没有权利左右长老的决定。
　　珞枫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不过终究没开口。
　　流火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叹气，他略微欠身，语气淡淡的。
　　“差不多了。”
　　红暇此刻尽退，山上妖气随之减弱些许，珞枫点点头，再次化作红雾敛入手杖之中，流火口中碎念咒语，一片银光笼罩，待到光尽退去，原地早无身影。

　　白灵山是座很出名的山，对于白灵山里的妖怪来说，这座山不过是个家，也许出了些名，却不至于像外人说得那么邪乎，只不过是因为万妖之山太响亮了反而越说越神秘。
　　不过说到名气，白灵山有个血莲洞倒是当之无愧的有名气。
　　有名是在于洞里有一只很了不得的妖怪，这种了不得比名扬天下还要更严重一点，简单地说，就是非常要命。
　　这只妖精叫敛千丝，说他是妖怪其实不算太准确，因为他早在千年之前就修炼成魔了，而且他不是一般的魔。
　　在三界有这样一个传说，传说世上有一株罕见的莲花，从池水到本体皆是血液般赤红，因此而称血莲，此莲吸天地精华而生，蕴世间妖气而蛰，千年方可抽芽，再千年方可生叶，又千年才能开花，花开时红暇笼天，妖气翻涌，再经万年修炼方能炼成人型，成人形即成妖魔，若再经万年锤炼，法力通天，无人可敌。
　　不过在白灵山，这并不是传说，而是现实。
　　敛千丝就是这株在传说中不知被膜拜了多少次的血莲。
　　不过再怎么被膜拜敛千丝还是敛千丝，并不会多出什么来，因此对于这些个旁的敛千丝并不介意，也没兴趣，他的兴趣很特殊，甚至很称得上是有些个性。
　　他喜欢吓人。
　　应该说，敛千丝天生的特殊让他无论从哪里看都与众不同。
　　比如他很美，美的惊为天人。
　　比如他很妖孽，妖孽地如魔似幻。
　　不过他对这两种形容都很不以为然，他更喜欢另一种形容，他觉得那才更加符合他的形象。
　　他喜欢别人说他：华丽。
　　华丽的血莲敛千丝大人，听到这种褒奖他会高兴到从血莲退化成野菊花般风中凌乱……
　　除此之外，敛千丝还很有气势，气势这种东西决然是不能用风中凌乱来形容，不过敛千丝气势起来却绝对是浑然忘我激情澎湃，以至于见识过他气势的人都很有些受不了他，表现出来也许更像是怕他。
　　这些都不过是开始，敛千丝的特殊远远不止这些。
　　敛千丝是白灵山有名的山大王。
　　白灵山上有四位圣主，统辖山中四个方位，四圣主之下有各个山大王，各有各的山头，可做到像敛千丝这样种程度的却是绝无仅有。
　　整个白灵山，除了四圣主和占卜师鱼妖无欲之外，没有一个人敢在敛千丝面前站着说话。
　　这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因此除了美丽妖孽华丽之外，其实对敛千丝还有着一些其他的形容。
　　也许这些形容才真正是他的特殊之处，也很有可能是他之所以如此出名的原因。
　　比如残暴，无道，凶狠，嚣张，跋扈。
　　“连个小小的桃妖都找不到，你还敢跑回来，胆子不小啊！”
　　敛千丝此刻叉着腰横眉立目，正在完美的诠释着以上两个字两个字的形容。
　　“大王冤枉啊！是大王说找不找得到都要回来禀报的！”
　　服从和膜拜是低阶的小妖怪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但吃力不讨好的事并不是只有凡人才会遇到。
　　“呀！你还敢顶嘴了！本殿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啊！找不到桃心你回来做什么！？”
　　更多时候，人类是会依靠固有的形象对发生的事情做出不一定正确的判断，妖稍微好一点，因为[无耻]对妖来说算不上贬义词。
　　敛千丝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他有道理不是因为他做对了事，而仅仅因为他是敛千丝。
　　华丽的敛千丝怎么会做错事呢？
　　小妖怪没敢吭声，低眉顺眼，敛千丝眉毛仍然立着，看上去很生气，却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要他们继续去找，突然觉得有些晕眩。
　　他从没这么费心去找一个人，也从来没想过找一个人居然这么难。
　　从他的本体孕化开始，他的记忆里就有一株桃树，在血莲池边上，总是很茂盛。
　　也许是由于血莲池特殊的环境，桃树开花的周期格外短，好像不多久就开满一树，郁郁葱葱的，没几天便凋零，洋洋洒洒铺满一池子花瓣，用淡淡的粉色掩藏猩红的池水，怜惜着一般。
　　敛千丝上万年泡在那池水里，盯着桃树发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到敛千丝开始有了人型，那棵桃树也韵化出了自己的精怪，敛千丝坐在池水中，觉得那小小粉嫩的小家伙居然让自己有些想哭，他给他取了名字，他叫他桃心。
　　后来，敛千丝修成了魔，后来，血莲洞因为敛千丝的存在出了名，后来，敛千丝成了山大王，再后来，白灵山遭劫，森林魔兽肆虐，敛千丝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束手无措。
　　就好像现在这样。
　　桃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疏远他了的？
　　敛千丝头晕的更加厉害，撑起身子来，往血莲池去。
　　桃心失踪了，还带走了镇池之宝。
　　没有镇池之宝，敛千丝的元魂不稳，每隔七日便周身无力，只有入血莲池与原身相连，维持法力，这些桃心都知道，他这么做是成心的。
　　敛千丝看起来有些沮丧，将身体沉进池水里，闭目凝气，周身顿时血光冲天，片刻，池水渐渐安静下来，池中间只剩一朵硕大的血红色莲花，花瓣尽数合着，幽静诡谲，隐隐带出一股甜蜜的幽香。
　　敛千丝一直烦恼着，承受着身体的不适，忽略了不远处山石后的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