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格蕾思琳

52、伤心的泪

　　梦里，他见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熏衣草田，在紫色的花海里，那家伙用认真的表情，说要和他一生一世。
　　不知道是被花香熏醉了，还是脑袋发了晕，稀里胡涂地就答应了他，在一家小教堂里，举行了他们的婚礼。
　　宁雪羽笑着笑着，眼前的光影点滴流逝，无情地把他拉回到现实。
　　梦醒了，心碎了，笑颜变成了眼泪。
　　他啜泣着，不忍睁开双眼，接受费尔南斯不在身边的事实。
　　敲门声响了几下，威尔在外面担心地问：“小羽，你没事吧？”
　　“没事……”宁雪羽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我起床了，马上出来。”
　　“哦……”
　　宁雪羽用冷水泼脸，不想让人看见他泛红的眼睛，又修整了一下仪容，不让新长的胡须透露出颓废感，装点完毕后，对着镜子笑笑，努力掩饰眼中的伤痛。
　　“早安。”打开门，威尔还在门外等。
　　“早安，你很少这么晚起床的。”
　　“呵呵，退休后，变懒了。”
　　威尔听到了他在房间里的哭泣，本想问他怎么了，却见他还是像从前那么从容，只好改了口。
　　“早餐做好了。”
　　“好的，谢谢。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哦，我可能要在你这里赖上一段时间了。”
　　“好啊，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
　　宁雪羽可不知道，这半年来，威尔一直盼望着他，他现在住的那间房，就是为他留着的。
　　两人一起吃了早餐，又参观了一下威尔的别墅。
　　西班牙式的小洋房凭海临风，不远处就是椰林树影，碧海蓝天。
　　一艘艘漂亮的游艇泊在港湾，随时等待着出海的游人。
　　“不错嘛，你小子，过得挺滋润的！”
　　早知道他就不去找什么哥哥，应该像威尔一样，找个地方住下来，安安静静地度过下半生。
　　“如果你想要，也可以的啊。”
　　不，不可以了，他的生命有了缺憾，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海吧。”威尔见他愁眉不展，只希望他能过得开心点，“看，那艘‘蓝宝石号’就是我的船！”
　　“恩，好。”
　　两人去超市买了些饮用水和食物，一起上了游艇，安顿好东西，威尔驾船驶离港口，开向蔚蓝的大海。
　　海风带着清新的咸味，吹得衣角翻飞，置身在碧波荡漾中，心痛的感觉稍稍缓和了些。
　　游艇停在了海中央，两人来到甲板上，威尔带着两副渔具，一副递给宁雪羽：“运气好的话，能钓到金枪鱼哦。”
　　“真的啊？要是钓到了，今晚就做金枪鱼大餐！”
　　于是两人在鱼钩上绑好诱饵，再将它抛向海里，然后凝神静气，一起等待大鱼上钩。
　　“好象回到了我们以前合作的日子，常常在目标家里放监测器，守上他一两天。”
　　“恩……”
　　“后来你说要找你哥哥，找到了吗？”
　　“找到了……”宁雪羽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是，已经不认识了”
　　“唉，隔太久了，人难免会有变化的，别太在意了。”
　　“你说得对……”
　　宁雪羽又陷入了沉默，独自望着茫茫的大海，心里的愁思斩不断，理还乱。
　　突然，手中的鱼杆猛地一沉。
　　宁雪羽惊醒了过来：“威尔，我这边好象有鱼上钩了！”
　　“哦？我看看！”威尔放下手中的鱼杆，过来帮忙。
　　“好家伙，是条大的！”
　　两人合力把鱼杆往后拉，一边开始快速地收线，水里的鱼奋力挣扎，和上面的人生死拔河。
　　宁雪羽艰难地收线，那鱼扯着鱼线往下游，差点把鱼竿都拽进了水里，威尔握住宁雪羽的手，帮忙收线，往后退几步，优势又回到了他们这边。
　　这样的拉锯战进行了好一会儿，大鱼的体力被消耗殆尽，最后还是敌不过，被生生地拽出了水面，随着哗啦啦的鱼线被带到了甲板上，活蹦乱跳。
　　“真的是金枪鱼！有一英尺长呢！”
　　“哈哈，这次赚到了！”
　　金枪鱼一离开水就活不了多久，在甲板上跳了两下就失去了动静，银白的鱼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来宰鱼，小羽快去生火，我们中午要吃大餐！”
　　“好啊！”
　　宁雪羽兴冲冲地走进了游艇上的厨房，准备了些配菜和调味料，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跑了出去。
　　“菲尔，你想吃清蒸的还是油炸的？”
　　威尔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菲尔是谁？”
　　宁雪羽脸上的笑容凝住了，眼泪猛地涌上了眼眶，心好象被千刀万剐了一样。
　　“对不起……”他转身抹去了眼泪，走回了厨房，却止不住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
　　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再为费尔南斯做饭了。

　　记忆就像是被堤坝挡住的河水，不小心触碰到脆弱的神经，思念就如同决堤的潮水，瞬间把人淹没。
　　整个下午，宁雪羽闷闷不乐，天空、阳光、海水……好象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
　　威尔本来想陪他散心，但他却更不开心，他压抑的表情好象是暴雨前的天空，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愁云满布却不见下雨。
　　想要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入手，只有默默地陪伴……
　　日落之前，开始回航，威尔想带他到繁华的地段转转，或许热闹的地方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此时夜幕悄降，热带的岛屿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在加勒比海放射出动人的光芒。
　　整座城市流光四溢，闪烁的霓虹迷惑着人的眼睛，岸上的酒吧舞厅人流如鲫，穿梭在夜里如同魅影。
　　威尔本想找家本土风情的酒吧品酒听音乐，没想到宁雪羽一反常态，拉着他就往最吵的舞厅走去。
　　昏暗的舞池里，男男女女像是一窝扎堆的蚂蚁，DJ操控着刺耳的旋律，人群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激光像是掠过的闪电，划过一张张苍白的脸。
　　“这里适合你吗？”
　　威尔大声地问他，宁雪羽却像着了魔，什么也听不见了，径自走向了激情的人浪，用力地往里钻，顺着波动的人潮，一直到风暴的中心，众人高举的双手，将他整个埋没，连威尔也看不见了。
　　身体被一群人簇拥着，像是风暴里的小沙尘，每个人都在绽放热情，他却那么平静。
　　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必理会任何人，这里，终于安全了。
　　长吸一口气，他开始哽咽，颤抖的嗓音在这里完全听不见，眼泪找到了解放的缺口，像河水泛滥般恣意迸流，哭出的声响被声浪所掩盖，他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号啕大哭。
　　不必再忍住眼中的泪滴，不必再伪装脆弱的笑容，他要把胸口的压抑全哭出来，他要在这个夜里释放委屈。
　　他总是一个人，却从没这么孤独过，在苦心追寻的梦想破灭之后，在得到了温暖又失去之后，他实在找不到让自己坚强的理由，像一个落海的旅人松开了紧抓的浮木，任由自己往下沉沦……
　　他哭泣，用尽全身力气，用最大的声音，诅咒这该死的命运！
　　他抗争了这么多年，努力地拼凑出一个家园，为什么要一次次无情地摧毁，为什么最亲的人要一个个地离去！
　　还剩下些什么？只有自己的影子？还是这里素不相识的狂欢人群？
　　他活着，还有呼吸，能走能看会说话，但是，灵魂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
　　宁雪羽哭过之后，心不痛了，却是死了。
　　他擦干了眼泪，整理好头发，从一个摇头晃脑的家伙身上摸到一副墨镜，遮盖住哭红了的眼睛。
　　挤出拥挤的人群，出门时，威尔还在那里等他。
　　“你没事吧……我跟不上你，只好在这里等你出来……”
　　“没事。”宁雪羽露出一丝微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