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涵》菊花公子

19、库银案七

　　将皇帝送回宫，已经是薄暝幽幽，北方启明星高悬，幽蓝闪亮。
　　吩咐千窕回府记得给起公公送茶喝，又和皇帝商量了一下刘大人的事情便要告辞。

　　“留下来和朕一起用膳吧，这个时间府里肯定也过了晚膳时间，朕一个人吃也没什么胃口。”皇帝坐在御案后面的明黄色锈龙锦缎的龙椅上，开始抓紧时间看奏章。

　　玉潇涵本来想拒绝，可是皇帝说完便低头看折子，根本不再抬头与他对视，而且一副朕现在忙，不想被打扰的架势便也只得听从。

　　起公公一看见二人回来便吩咐人去准备膳食了。
　　玉潇涵拿出那枚黄金打造的蝴蝶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上面那些似梵文又似不完整字符，看得人头晕，看见那边千窕和武侍卫在说话，千窕很有搜集情报的能力，总能见缝插针，谁都可以聊上几句，得到很多信息，记性又好，平时觉得没用的东西到某个时候玉潇涵随口问起，他便信手拈来一样。

　　膳食传上来，皇帝也并没有分桌而是让玉潇涵坐在他的旁边一起吃，起公公将饭菜一份份呈上来的时候，皇帝面露笑意，赞许地看看起公公。

　　起公公自然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皇帝想什么他不知道才怪，一看见两人一起回来，他就让人准备膳食，而且专门准备王爷爱吃的菜式。

　　王爷爱吃的，皇帝就会高兴，这不用什么道理，多次积累的经验。

　　玉潇涵看着饭桌上的菜，排骨莲藕汤，还有菊花里脊等菜式再看过去一桌子竟然都是自己从前非常爱吃的。

　　皇帝招招手，起公公便拿了银筷银碗，将玉潇涵爱吃的菜每样都夹了放在眼前。玉潇涵看着面前的银碗满桌的菜式，却难以下咽，几乎将自己爱吃的菜都端上来，只有逢节日父皇和母妃在沐阳宫摆膳的时候才会如此。

　　皇帝抬眼看他，询问他怎么不吃，玉潇涵笑笑，在皇帝半监视下吃了两碗饭。皇上却吃得很少，多半时间像出神一样看着玉潇涵。

　　“皇上，臣吃饱了，这就去楼里召集人手，即刻去拿了刘景湖。”皇帝看得玉潇涵根本吃不下去，只得推说正事。

　　若是可能，其实他宁愿带兵出征或者戍卫边疆，有些时候别人的包容或者体贴却更加沉重，自己却又总是在逃避，逃避别人的目光，还是自己的难过，连想都要逃避不肯去细究。

　　皇帝也没再为难他，让他速去了。

　　玉潇涵走后，皇帝又看了一会奏章，坐在御案前，霎那间有点恍惚，觉得头晕目眩，闭眼定了定神才安静下来。

　　起公公关切地上前询问，今天去哪宫，还是直接翻牌子。
　　“皇上，德妃娘娘今天打发人来说，您好几天没去景阳宫了，特意来问皇上今日去不去。”起公公弯腰垂目，声音低柔。

　　皇帝轻轻摇头，水色的长眸在高脚三枝铜灯的清影里柔和而明丽，藏色的锦衣上艳色的绣花挑动着温润的光芒。

　　“朕想一个人休息，就在这里吧。”说着便让起公公伺候他去就寝，说要是襄王来报便叫他起身，又说睡不踏实让起公公去取了公孙斗配的凝神睡眠香，嗅着淡淡香靡的气息，眼皮越来越重，便慢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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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潇涵拿了蝴蝶金牌领着千窕去了天一楼。
　　天一楼在皇宫的外宫和六部衙门之间。独自占了很大的面积，高墙深院，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出示了令牌，却也并不让进入，而是迅速地禀报楼主，然后不一会便有一个带了面具的男子出来。

　　男子身材秀颀，黑眸犀利，一袭黑衣，一副银质线条柔和的面具，浑身透出冰冷神秘的气息。行了礼，却也并不谦卑，接过玉潇涵的令牌看了，便道：“王爷殿下，圣上已经交待过上头，楼主分派我来负责殿下的事情，殿下可以称呼属下为空，现任天一楼厅主，请问王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声音微微有点沙哑，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又或者服用过药物一样，带着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玉潇涵凝眸注视他在白色纱灯冷白的光里闪着清冷光芒的银质面具，其上一双黑眸深邃如渊。

　　对于天一楼的人，玉潇涵也略微知道一点，他们个个身手不凡，而且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也许这张银质面具后面还有无数张面具，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化做任何人。

　　空能做到厅主，身份已经不低。想当初自己年幼时候偶尔了解到一点，天一楼下设楼主一名，阁主四名，亭主八名，厅主十六名，然后便没有其他官职。具体的职责分配以及所辖权属自己便也不清楚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天一楼即使是普通的内卫、影子等都绝对的非比寻常。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只能安安静静呆着。

　　被自己注视的那双黑亮的星眸，没有任何退缩谄媚的迹象，玉潇涵轻笑，“空，我需要去刘景湖的府上拿人，具体派几个人你决定，现在就走。”

　　空点点头，说道“稍等，”便走到正门左侧的传声筒，打了几个手势，又发出几声哨音，如此一番，便回转过来，“殿下，走吧。”玉潇涵看看周围，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难道他们的人已经来了？

　　空看出他的疑虑，便道，“影子会跟在我们身后。”玉潇涵点点头，也好，这样反而没有人敢跟踪他们了。

　　几人身手都不错，内力绵长，施展轻功身影如淡烟袅袅。街上人家门廊下挂的纱灯被风吹得摇晃，那清冷的光晕也只能照廊下之地。

　　月淡星黯，夜间行人稀少。

　　刘景湖府邸。
　　朱红大门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分外鲜艳，门口两尊石狮子威武不凡。这个时间正门已经关闭，只留角门进出，几个仆人在聊天，也并不冷清。

　　玉潇涵待要和空商量如何进去，先做什么，却见到几条人影飞掠而过，守门的人已经被点了昏睡穴，被拖在暗处，只在一眨眼的时间便又消失不见。

　　心头甚是惊悚，这样的速度，只怕不单单是武林高手那么简单，扭头望向身边的空，他目视前方，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不再说话，飞快的进了院子，一个黑衣人飞身在前屈膝行礼，“厅主，人犯已经押在大厅，家属也一并拿下。”

　　玉潇涵嘴角不禁撇了撇，没有说话，他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自己是王爷，是皇帝指派的人，可是这些人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竟然没有他的命令，在短短时间里，人都拿了，还真是迅如雷电，果然不负天一楼的名声。

　　空似乎并不惧他，只让那人带路，然后请王爷先行。
　　玉潇涵并不完全知道天一楼的规矩，如果上司受伤下属没事，那么下属死罪，而且若是上司被辱被俘或者死，那么出任务的属下活着的都要死。

　　所以他们尽可能减少玉潇涵露面的机会，既然皇上让天一楼跟着他，那么空自然认为这里面有很深的阴谋或者很厉害的对手，而且不管是跟着谁，他们天一楼从来是按照自己的规矩办事，即使皇上，他们只讲究结果，不管面子里子之类没用的东西。

　　虽然不满，玉潇涵却并不表露出来，只跟在黑衣人身后步履轻盈从容不迫。拐了几次穿堂过厅，又穿过几个菱花门，在游廊尽头便是他们说的大厅了，在府邸的偏厅。

　　门前廊下挂着白纱灯笼，清辉细碎，几个黑衣人站在门前，看见他们过来便上前行礼，然后又无声退下。

　　“殿下，请――”空一身黑衣，声音空远，让人有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玉潇涵顿在门前，“厅主，好手段。”听不出是表扬还是讥讽，然后抬脚走进去。

　　刘景湖被人点了穴道跪在厅内，边上整齐地躺着几个女子、孩子、妇人等。看见玉潇涵进来，刘景湖抬头盯着他，目光哀求，似乎有无尽的话要说。

　　玉潇涵歪头看看空，他朝就近的黑衣人微一摆手，那人上前解了刘景湖的哑穴。嘴巴一得到解放，刘景湖立刻声泪俱下哭诉，“王爷，王爷啊，您要给下官做主，这是为什么呀？”刘景湖本来上算英俊的面目这些年吃吃喝喝，早已经脸大下巴肥了，这样眼泪鼻涕一起流，又不能擦，一张脸如同一个大肉包子流出肥油挤满褶皱。

　　看得玉潇涵一阵恶心，“解开他的穴吧。”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条蓝底绣了小花的手帕子随手扔过去。

　　灌注内力，丝帕平展一直荡到刘景湖头上才落下来。要给刘景湖解穴的黑衣人随手接住帕子，另一个随手解开他的穴道，然后另一人随手扯了厅里的桌布扔到刘景湖头上。

　　圆滚滚的刘景湖在红底花团厚缎子底下咕噜了两下，抬起头来如同新娘子顶着红头巾，又慌乱地抬起滚圆的手将桌布拉下来，擦了把脸，跪着往玉潇涵脚底下蹭过来。

　　空上前挡住他，顺手接过黑衣人递过来的丝帕，反手还给玉潇涵。玉潇涵摇摇头，盯着刘景湖那张模糊的脸硬声道，“算了，本王扔了的东西不会再要回来。”

　　空一怔，倒又不好再给他扔地上，只好顺手揣进怀里，又使了个眼色有人给玉潇涵搬了椅子过来。玉潇涵却上前走到刘景湖身前，低头看着他，静静地，认真地看。

　　刘景湖是他做太子的时候提拔上来的，他亲自批示的，那时候刘景湖英俊儒雅风度翩翩，可是为官十年便已经如此，看这豪宅比襄王府恐怕也不遑多让。

　　“刘景湖，你对朝廷有功，而且功劳不小，开头的几年因为你，科举一片欣荣，也因为你与藏疆的谈判我们没有吃亏，因为你朝廷端掉了客晟那个大奸贼，可是――你是不是觉得你功高无量了，觉得无法无天了，没有人会管你，也没有人能动你？你是太后的亲戚，便有了免死牌么？”玉潇涵声音清冷，一双凤眸杀意浓郁。

　　“王爷，王爷，您要救我呀，王爷，小人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刘景湖兀自在那里涕泪横流，玉潇涵却震住了。

　　对，人是他提拔起来的，皇帝让他秘密来拿是不是给他留一点颜面？人是他提拔起来的，那么看天一楼的架势，是不是早就接到这个命令？只不过在等自己开口？

　　人，皇帝也许早就想拿，他早就知道，不过要等自己开这个口。刘景湖是自己在朝中最后一点关联，其他的都在外任。

　　心头苍凉，苦笑，用力地皱眉，恨声道，“刘景湖虽然你是太后的亲戚，没想到你却要求本王，你是本王提上来的人，你以为你还能活吗？是不是因为别人都不知道你的事？还是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你有金钢罩罩住不怕？”

　　刘景湖看这架势，那些如狼似虎的黑衣人一个个如同地狱鬼使一样便也知道是传说中的天一楼内卫，也知道皇上定然是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知道王爷不可能管他而动用了天一楼内卫太后也不可能插手便也不再说话，低头不语。“刘景湖，把赃银都交出来，本王还可以向皇上求情让你死得体面一点。”玉潇涵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刘景湖本来想不顾一切抱住玉潇涵的腿痛哭，可是看到他冷冷的眼神，看到他浅米色下摆和纯白的裤腿竟然不敢伸手。

　　“王爷，我得来的银子都在这里，吃吃喝喝，打点人情，摆阔养小妾，盖楼子也都花光了，根本没得剩。”刘景湖抬脸看着玉潇涵，这时候已经不哭了，脸色却是惨白。

　　“刘景湖，你知道如果你进了大理寺大牢，那里你去过，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把比你看过更加残忍的刑法加在你身上，你说，你是要五百刀招供还是一千五百刀？”玉潇涵眸光冷冽，声音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