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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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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江南,花红柳绿。三月的风卷着尾冬的寒,吹来了无限生机。
西湖畔边,繁花似锦,草长莺飞。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少年牵着爱马,持着宝剑,踌躇满志,一腔热血。
湖边一个蓝衣男子,痴望着少年们青涩纯净的面庞,禁不住笑了。
笑容俊美温柔。
若不是脸色太过苍白,怎么看也是个俊俏书生。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同样着蓝衣的少年。
“左大哥,你怎么又趁我煎药偷偷地跑出来了?!”
左宛舟这才回过头,冲罹光讨好地笑笑。
罹光努努嘴,不吃他这一套,将手中的碗递到他的面前,板着脸道:“快趁热喝了吧!”
左宛舟推开药碗,轻描淡写道:“罹光,喝与不喝毫无二致,你我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呢?”
“左大哥!”罹光急了,“不会的!你会好的,我们、我们……”
罹光的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左宛舟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揶揄道:“哦——也对,如果不把身体养好,还怎么和你行周公之礼呢?”
说到这里,左宛舟的脸上腾起些许淡淡的粉色,衬得他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左、大、哥!”罹光大窘,把碗往左宛舟怀里一塞,扭头匆匆逃走了。
望着罹光远去的背影,左宛舟敛去笑容,眼中尽是惆怅。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他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自从与魔教大战中林忆勉一剑后,左宛舟的身体大量失血,再加上随后强行耗尽真气,使他的心脉尽损。
医与不医,早已没有区别了。
只是罹光,不愿相信,也不肯放弃。
日日饮药如吃饭,左宛舟倦了。若非不忍拂逆罹光的好意,他早就放弃了。
叹息一声,他好羡慕那些少年。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那样任性冲动?
可是,现在的他,连走路久了也会气喘难已。
停下遐思,左宛舟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罹光,如此卑微地苟延残喘,只是为你,只是为你啊……
“左大哥,你看那边——桃花开得多好!”罹光兴奋地指着前方。
左宛舟的整个身体都靠在罹光的怀里。
他已经,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船,在西湖上悠悠前行,驶进那如画风景。
“罹光,左大哥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候就是和你一起纵马江湖……”
“那样热血沸腾而不计后果的日子,左大哥……好怀念……”左宛舟的眼中盈着深深的向往,“只可惜……”
左宛舟笑了,笑靥如花。
“罹光……”
“‘回剑山庄’关了你十二年,你……可曾怪我?”
罹光重重地摇头,他抓住左宛舟的手,紧得似乎要融为一体一般。
“我没有怪你,真的!”
“无论留走,都是我自愿的。”
“只要能陪着你,就好。”
“陪着你恣意江湖,陪着你至尊武林,陪着你看你娶妻生子,哪怕你不能回应我的爱,我也只想,一直一直陪着你……”
左宛舟微笑地听着,然后慢慢闭上了双眼。
徒留下一声叹息:
“罹光,原谅我……”
原谅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感受到左宛舟的身子向下滑了滑,罹光索性将他整个人捞进怀里,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见,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罹光最快乐的日子,是站在你的身边,与你并肩作战的日子,也是站在你的身后,陪你伴你的日子。”
“那些记忆里有你的日子,都是罹光最大的幸福。”
“即使没有你的爱,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
“两个人的日子,总比一个人漂泊的好。”
罹光默默地闭上眼睛,牵着左宛舟的手却一直没有松。
“左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十五年前我们说好的,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罹光淡淡地笑了,眼睛弯弯的,眉毛弯弯的,连唇角也是弯弯的。
他低下头,轻轻吻上左宛舟的唇。
“左大哥,现在的我,也很幸福……”
突然,罹光喉头一甜,大口大口的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在素净的蓝衫上绽开了花。
妖冶而凄凉。
抱紧了怀里的人,死也再不放手。
左大哥,左大哥……
如果有人看向这里,定可以看到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他们唇角含笑,连眉目也带着舒心的柔和;他们蓝衣飘飘,俊美无双;他们仿佛沉醉于这瑰丽的霞光,却不知,他们才是这如画风景里最美的点缀……
小船在西湖上兀自飘荡了几天几夜。有好事者登上船察看,却惊讶地发现二人早已气息全无!
可为什么,明明是死亡,却从他们的身上溢出满满的幸福的味道……
后来,再无人敢登船打扰他们。
于是小船载着他们,一直在水中漂荡了下去。经过山峦,漂过丛林,万千风景,他们一起感受。
上天入地,至少我们,始终相守在一起……
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