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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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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这个世界时,我有些不知所措。并非因为它是陌生的,而是因为做灵太久的自己早已忘记了为人的记忆。
如今将近十年,我常茫然,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一世。
混迹幽界数百年,没有一位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后来才领悟到,对神来说,真正的名字意味着牵连和羁绊。我,对于他们来说仅仅是一缕无家可归的微渺人灵而已。
神和灵之间的界线永难跨越,正如带着记忆转世的我总与世人隔着一层什么。看身边来来往往的忙碌,心底平静而淡然。有时我会问,究竟是我扮演了安卜,亦或安卜会慢慢取代我。时间越久,这种茫然越明显,如同每晚令我无法入睡的噩梦。
这个噩梦就是今时今世。我想到,也许应当丢掉灵魂里的过去,遵循幽界定下的规则,却又惊骇如果放弃过去,我是否依旧是我。
夜晚时时惊醒,无法入睡。
即使当过灵,害怕消失的恐惧却是一样。它潜伏在那里,仿佛安详晌午普照的阳光。不经意间,头发已被它晒到滚烫。
“安卜,你是说你要走了?”
一双明亮的大眼定定地盯着我,直率而自持。
小帕比愈加可爱了。
“嗯。父亲告诉我,学习其它东西的时候到了。”
“我也可以学吗?”
我们俩趴在露天石桌上,对着彼此的脸发呆。
“大概不行。你得呆在这里上学。”
“我可以离开学校,和你一起去!”
“你是说你要跟着我,让我们养活你,对你负责?”我斜他一眼,去看桌边透出嫩青色的小草。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拖长了语调,也许并不是很明白我在说什么,只是急于否认。
“听着……”我不想继续教训的口气。“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帮你,你却可以过得很好,就是你离家出走的时机了。”
他嘟嘴,点点头。“我会去找你的。”
“……随便了。”说不好会否再见,一切看命运了。
“安卜,嗯……如果我可以对你负责,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嗯?”
我愣住了。小孩子的创造力……
“如果我对你负责,就可以跟你一起吗?”
他重复了一遍。
“听着……”我想自己不得不胡扯了。“这个世界上,除了责任,还有一种叫做喜好的东西。”
“……听不懂。”他眨巴眨巴眼。
“听不懂就记着。”我拍拍他的脑袋。
那天我问瑞德,什么是“习念”。
他的眼皮绝对跳了一下,但仍若无其事地说还不到告诉我的时候。
“爸爸你不怕我去相信一些自己打听来的乱七八糟的错误说法吗?”我不喜欢被瞒着的感觉。
“你会相信吗?我聪明的小安卜。”他凑过来。
“……”
不说就算。
“在学校如何?”他转移话题。
“老样子。”算了,总有一天他会告诉我,反正是为我着想。
“还想不想继续在学校呆着?”他把我圈到怀里。
老瑞德在想什么?
发觉谈话进入有建设性的方向,我翘起嘴唇。
“无所谓。”
“我的小安卜太聪明。”他用额头抵住我的。“告诉我,你今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这可是实话。
“我让你去做……选择。”他疼爱地蹭蹭我的脸,放开。“记住,只有拥有足够能力的人,才有资格选择。”
我再次怀疑老爸是否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从头到脚又将他打量了一番。
“我为之后悔的事情,你不一定会后悔。”老爸拍拍我。
“什么事情?”对老瑞德的过去我一直很感兴趣。
“……你会知道的,当你选择的时候。”他笑了笑。这位大叔根本不怀疑十岁小孩儿的想象力。
当晚,瑞德在晚餐时宣布我的学校生活提前结束。母亲虽意外,却没有多说什么。瑞德爸爸平日并不严厉,可他的决定从来是说一不二的。
几天后,瑞德带着我去拜访他的一位老朋友。
“这是要拜师学艺吗,爸爸?”我非常天真可爱地仰脸,大声问他。
“嗯——我的小安卜还会用这个词!”瑞德可高兴了,一下把我抱起来走。
我回手搂住他的脖子。
“我要跟狩先生学什么呢,爸爸?”哄瑞德我有经验,甜甜地叫他,傻爸爸就得意洋洋了。
“学你想学的。”
瑞德肩上的风景很好,从脚下的路到远处的地平线一目了然。我想到家里温婉的蕾娜妈妈和偶尔来混吃混喝的桑拉姑姑,莫名愉快。
瑞德,谢谢你。
狩先生住在十几公里外的小镇上。漂亮的青砖小屋在干净的大路上一字排开,烤面包老板的家里传出阵阵香味。
沿着这条路向前,离开唯一耸立的钟楼最远的角落,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奇怪的是,狩先生屋前聚集了不少人,而屋子却大门紧闭,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他们在做什么?”这是直接的疑问吧……我瞅瞅瑞德。他对我笑笑:“想见狩先生的人很多。”
“可是他好像不在家。”
“的确……”瑞德观望了一下,指向一堆人聚集的地方。“我想,预约的桌子在那里。”
“预约?”开玩笑,这件事越来越诡异了。“见狩先生还要预约?爸爸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吗?”狩先生是什么伟大的人物吗?这些人扎堆儿找他做什么?
“啊,其实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瑞德温柔地弯起眼睛。“不过跟我想的一样,他不在家。”
“原来狩先生是跷家爱好者。”瑞德眼中亮出令人迷惑的光芒,我看不懂,可我相信狩先生能看明白。
“……是的。”瑞德把手掌放上我的头顶。
“爸爸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的小安卜也许需要自己来决定。”他转向我,蹲下来。“你看,我想狩先生没办法一次解决这么多人的问题,所以他想出了这个办法。”
我点点头。
“这也许是个测试,看谁更有资格得到帮助。”
好吧,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小安卜,你愿意参加这个测试吗?”
“我能说不吗?”
“哦当然。”他摸摸我的辫子。
“狩先生会教我什么呢?他能帮助我做什么?”你得说清楚,大叔。
“教你变强。”瑞德看进我的眼睛。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爸爸,你不能教我吗?”直觉告诉我瑞德有一段过去,而且它并不平凡。
“我想我的小安卜……可以面对更广阔的世界了。”他一直保持着慈爱的微笑。“你可以吗?我的安卜?”
更加广阔的世界?我要被扫地出门了?
也许一开始就没有被我的外表骗住,或者说,真正了解我的灵魂的人,是瑞德爸爸也说不定。
我只想耸肩。
大叔,我才十岁,这么早就赶出家门,你对我真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