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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做好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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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张俊杰与余占鳌的那天“对峙”之后,他身边确实没再有小弟跟着了,不过也不知道怎的,每天都能碰见那姓余的土匪头子两三次,真是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吃饱了撑的。
张俊杰最近在跟私塾里新来的一位教授探讨学术问题,也没空搭理余占鳌,于是也就由着他去了。
余占鳌站在小摊贩前假装摸摸这个拿拿那个,眼睛却时刻瞅着私塾门口一抹藏青色的身影。
“三儿,你说这小家伙老是拿着本书,这书就这么带劲儿啊,我咋就瞅着没点乐子啊?”
这位叫三儿的小兄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自家大哥每天都要问他这张家少爷这儿为啥那儿又干啥的,自个儿哪知道啊,实在是不知道这大哥到底是咋想的。
“我说大哥,你每天都瞅着这张家少爷,您那双眼珠子就像是要把人家看穿一样,你究竟想干啥呀?”
“我能想干啥,我就是看他长得白白净净的,怪好看的。”说着还不忘傻笑。
三儿挠了挠头,苦着脸疑问不已,哪有一个男人总盯着另外一个男人看的。
“大哥,你……你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这个问题问得余占鳌心头一愣,确实自打见过这张家小少爷一回以后,自己就开始瞎折腾,实在想不通,咋就每天都想看见这张俊杰,咋就一瞅见这男娃心里就痛快,这下就好像说到他心尖点上了,自己该不会真看上这书呆子了吧?
我,余占鳌,大当家的,一枭雄,看上了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而且还是个男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小兄弟见自家大哥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啥话了。
余占鳌从镇上回来之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吃饭喝水谁也不见,也没再去变着法儿打听张俊杰的事了。
“诶,三哥,咱大哥这是咋的啦?”屋外头两个小兄弟磕着葵花籽儿议论着。
三儿摇了摇头,把嘴里的瓜子壳随便一吐:“啧啧,我看咱大哥这是在单相思哩。”
“单相思?开什么玩笑!咱大哥这么英勇神武,谁家姑娘都抢着要嫁,哪个妹子这么神气?”
三儿吐了最后一片瓜子壳,在身上拍一拍去了手上了渣,神秘兮兮的“嘿嘿”一笑扭头就走了。
“诶,别走啊三哥!”
屋里的余占鳌双眼紧盯着高密的地图,瞅着这山沟鸿壑琢磨着,只盼着能集中注意力,免得心里头再瞎想,可每次盯着还不出半柱香,这脑子啊就被那张家小少爷给占了个满。
没一会儿,余占鳌又猛的摇摇头敲敲脑袋瓜,不行不行自个儿咋就跟魔怔了一样。
这时候屋外头传来了三儿的大嗓门:“大哥!大哥!”
余占鳌目光一转:“又有啥事儿?”
“大哥,那田家妹子来啦。”
“哪个田家妹子?哎呀不见不见。”余占鳌摆了摆手。
“大哥,就是镇口穷的响叮当的老田家,上回咱还接济过他们,那田家姑娘还要跪着谢咱。”
“咋啦,那姑娘来干啥来了?”余占鳌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那姑娘是想请咱们去帮忙的,他爹修瓦漏,谁晓得脚锭子没站稳,掉下来直接见阎王了!”三儿一脸惋惜,毕竟这姑娘跟他爹相依为命,这下子爹没了,又是兵荒马乱的日子可真难过了。
“啊?走走走。”
余占鳌赶紧从炕上下来,跟着三儿去了待客的堂。
还在屋外头,就瞅见那姑娘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见余占鳌来了,田家姑娘赶忙小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
“这?”
余占鳌刚想问是啥情况,这姑娘就马上开口了。
“余大哥,俺爹死的凄惨,俺们住在村子口又是外乡人,这棺木重的不行,俺一个女子又不好意思请村里人帮忙。俺也知道你是好心人,所以才来请你帮忙哩。”
“哦。”余占鳌似懂非懂点了,顺道把自己胳膊给抽了出来:“大妹子,你放心,这个忙咱们兄弟一定会帮,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一会儿就来。”
三儿那群围观的弟兄瞅着这姑娘眼泪汪汪,怜惜的不行,都跟着捣蒜似的点了点头。
田家妹子见余占鳌答应的这么爽快,一下收住眼泪,说了句谢谢便下山去了。
......
“嘿哟!一二三!嘿哟!”
镇口的一破烂茅屋传来汉子们吃力的声音,也有好几个爱看热闹的婆娘汉子搁那儿围观。
张俊杰刚好从县城昔日同窗那儿借来了几本好书,都是论述建设马克思主义思想的课本。
他刚到镇口就在人群看见了这么一幕,好几个汉子都蹲在一座棺材边上,想把棺材给抬起来,不过这棺木一看就是新木材,水分不少,再加上里边还躺着一具尸体,这看起来可不轻.
张俊杰抿抿嘴,目光扫视了一番便注意到抬棺的人有几个眼熟的,直到他看到余占鳌这张熟悉的脸,便恍然大悟。
说起来这些天也没见他继续跟着自己,也不知道是瞎折腾够了,还是闲着有事做了,现在看起来是后者。
“一,二,三!”伴着最后一声喊棺木终于脱离了地面。
围观的人都拍手叫好,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俊杰也跟着笑了笑,汗流浃背的余占鳌这时候才抽出空来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少爷。
见张俊杰面带笑容,余占鳌这心里头是五味混杂,一面感叹这小家伙笑起来更好看了,想着多看几眼。一面又想起三儿的调侃,心里头发虚不敢看。
张俊杰好像感觉到了对方的凝视,便收回四处瞧的目光跟其对望。
余占鳌顿时一阵心虚,随后微仰着头满脸拽样子。
“咋滴啦?哥干好事你也看不顺眼啊?”
张俊杰没做任何表情,也懒得搭理他直接转身便往镇里去了。
“诶?!”余占鳌见人一走便着了急,刚想追上去,又发现自己抬着棺材不能走开,只得作罢,瞅着张俊杰的背影挤了挤眉毛。
跟在余占鳌后头的三儿可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他嘿嘿笑了笑。
“大哥,你要是真喜欢这张家小公子,咱直接帮你把他绑回去不就得了。”
余占鳌侧着脑袋斜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三儿挑挑眉一副一清二楚的样子扯嗓子喊:“哎呀,重死哩,大哥你还不走,兄弟们要撑不住哩。”
……
埋了坟土,刚从山林子里下来,余占鳌就听见前面有两个年轻的伢子在议论纷纷。
“诶,你瞅见没,就那小白脸的样儿,勾着咱镇上可多姑娘喜欢。”
“人家毕竟也是留洋回来的,有学问长得又俊。”
“诶,你可别说,我听我一堂哥说,那外国可多男人喜欢男人的”说着还不忘嫌弃的啧啧两声:“那张俊杰生的那么俊,肯定特招洋鬼子喜欢,说不定早就陪哪个洋鬼子睡哩!”
“啊?真的呀?男人跟男人咋睡啊?”
余占鳌本不是个爱管别人说三道四的人,可听到张俊杰的名儿,再加上后边难听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直接走过去一脚踢在那人的膝盖窝里,那人吃痛双脚跪在地上,紧接着余占鳌又把那人的一只胳膊从腋下反手一抓弯在背后,也不管那人叽里呱啦,拳头就直接招呼在他嘴巴子上,打的那伢子一嘴血,牙齿还掉了一颗。
“要是下回还听见你在这胡说八道,老子打的你娘都不认得你!”余占鳌瞪着双眼咬牙切齿。
那伢子没见过余占鳌,还以为他是张家的谁,看见他这身板力气,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于是拼命求饶,嘴里说着再也不背后唠张少爷坏话了。
三儿见状赶忙招呼其他兄弟们回去,然后跑过去拉住余占鳌。
“行了行了大哥,这小子知道错了,刚刚有兄弟报信,说那花脖子又弄了房姨太太,喊你明儿带着兄弟们去他那山头吃酒哩。”
余占鳌听到花脖子这名,冷哼了一声把手松开,心里头可不待见这人,长得油头滑脑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要不是因为他手里头有几把好抢,不想害得兄弟们平白挨枪子儿,早就跟他翻了面儿了。
“回山。”
........
锣鼓喧天,鞭炮轰鸣。
花鼓山上热闹非凡,大红绸缎挂着,花脖子站在堂屋门口弓手迎客。
余占鳌带着弟兄们在不远处停下了,他看了看四周若有所思。
“咋了大哥,哪里不对啊?”三儿疑惑道,这寨子里头最了解余占鳌就属他了,余占鳌一皱眉头他就知道要发生啥事。
“排场这么大,知道的是娶个姨太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花脖子休妻另娶了呢。”
听余占鳌这么说三儿也觉得奇怪:“大哥,听说那豹老大都被他给请来了,还来了不少生面孔。”
“得,指不定还是场鸿门宴。”余占鳌讥笑道:“走,进去会会他。”
客套的寒暄之后,花脖子叫人把其他弟兄们都招呼好了,然后一面喊着贵客一面带着余占鳌和三儿往内堂去,刚进院儿余占鳌就看到内堂里坐了两个人,一个熟悉一个陌生,熟悉的那个就是先前三儿提到的豹老大,在外名号黑豹子,与余占鳌,花脖子两人在高密一起被称为“山大王”。不过这豹老大年事已高,两年前就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了,这下怎么又被花脖子给请过来了。
豹老大见余占鳌等人进来了,腚不离坐,拱手抱拳:“好久不见啊余老弟,近来可好?”
“吃香喝辣,日子舒坦。倒是黑豹大哥要多当心身体啊。”余占鳌皮笑肉不笑。
“余老弟这日子要我说,就过得不舒坦!”花脖子坐在主位上摆了摆手和脑袋。
余占鳌也没说话,只是屁股和一只脚都搭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剥着边上的花生,等着花脖子继续说。
花脖子见没人说话又继续调侃:“这酒啊肉啊自然缺一不可,不过还有一样也是绝对不能缺滴,那就是女人呐!这余老弟连个婆娘都没得,那余小二可不好过日子咯~”
说完还跟在场的所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跟豹老大两个一起哄然大笑,笑的□□。
“别,咱可没得你花老大那艳福,姨太太都娶了九房了,也就你那小二吃的消。”余占鳌没有再吃了,而是靠在椅背上一脸无谓。
默默站在余占鳌身边的三儿内心冷笑,那些个凡桃俗梨算什么,倒贴给我大哥都不要,要是我大哥真想要,男人都给你泡到手。
花脖子听了余占鳌的话也哈哈笑,刚想再跟余占鳌多斗会儿趣,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那个“陌生人”咳嗽了两声,花脖子就好像收到命令了一样,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坐正了身子挥挥手让一些不相干的下人们都出去
气氛也严肃了不少,余占鳌继续捏起了桌上的花生。
打进了门他就开始注意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穿着西洋服装,头发一丝不苟,正襟危坐的男人了。一看就跟他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这气质别说还跟那张家男娃有几分像,不过没张家男娃生的干净,而且脸上挂着一副眼镜让人捉摸不透。
“豹老大,余老弟,实不相瞒。”花脖子神色严肃:“花某今天宴请二位前来,一是因为有纳妾的喜事,二是有件好事想跟两位好好商量。”
余占鳌不像豹老大一样感兴趣,而是自顾自的剥着桌上的花生,神态自若。因为对于他来说,只要是从花脖子口中说出来的,要么是坏事,要么就是无聊透顶的琐事。
“先给二位介绍一下。”花脖子指了指那位年轻男子:“这位是日本最有名的政治教授上宫本武先生的得意门生,衫山哲也。”
衫山哲也面露浅笑颔首示意:“各位好,久仰大名。”
很标准的中文,余占鳌抬眼笑着看了看衫山哲也,自打花脖子说了他的来头之后,这人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傲慢不逊。
“日本人?”余占鳌挑眉笑的不恭:“会说中国话?”
“从小在中国呆过几年,会说一点。”衫山哲也附和。
“衫山哲也先生从日本那么远过来,就是希望咱们能够跟大日本做朋友,让俺们大家一起完成这大东亚共荣。”花脖子咧着口黄牙笑了笑:“当然啦!衫山哲也先生他们是绝对不会亏待俺们的,日本皇军现在已经从湖南打到咱们边儿上了,只要咱们跟这位杉山先生合作,等那八路的队伍跑到咱们高密地界,咱们再跟日本皇军联手把他们灭咯,然后只要帮他们拉拢拉拢咱们这的乡亲,那这荣华富贵可是绝对绝对不会少的,二位老大你们看?
花脖子说完就开始注意众人的反应,豹老大像是在认真思索,余占鳌则是靠着椅背若无其事的扫视着所有人。
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花脖子挥了挥手,他旁边一个信得过的兄弟走进了内屋,不一会儿拿着一个书本大的木盒子走了出来。
“现在这外头兵荒马乱的,咱们这些做土匪的以后日子可难过了,别说钱了,没个靠山可是连命都随时能丢。”
一边说着,花脖子一边把木盒子打开来,里边儿躺着整整一盒子的小黄鱼:“这是杉山先生送给我的见面礼,只要你们愿意合作,你们随时都能得到。”
见豹老大好像为之所动,花脖子又赶紧抓住机会说到:“现在那些军统机关可都在到处剿匪,就连咱们这新来的县长,因为唯一的妹子被土匪给撕了票,也变着法想整死咱们呢,要我说咱们还想活的舒坦,就应该跟日本人合作,有了日本皇军做靠山,那咱们可是谁都不用怕了啊!”
衫山哲也一言不发,见大家还是没有明确表示,花脖子显得有点着急了。
“豹老大,你看?”
“嗯”黑豹子被花脖子这一喊恍过神来狐疑到:“真的只需要灭了八路就行?”
余占鳌知道黑豹子在担心什么,毕竟那老小子在江湖上也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这要是真跟日本人合作了,可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搞不好还得遗臭千古。
不过花脖子说的也没错,这世道要想继续吃香喝辣,还真得有个给力靠山。
花脖子再三给黑豹子保证,另外加上杉山哲也的几句好听的话,这黑豹子硬是心动的不行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说要考虑考虑,最晚明天一早留给他们答复,这会儿众人的目光可都投到余占鳌身上来了。
余占鳌笑的意义不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正了正腰间牛皮带子,顺带摸了一把上头的三八大盖
“我就多谢花老大和这位杉山先生看得起咱。我余占鳌不过是这高密地界的一个乡下土匪头子,咱年纪也不大,哪懂得这些个大道理,年轻人怕麻烦的很,我也怕死的很,不敢掺和这政治方面的事情,还望各位见谅。”
余占鳌一连串下来。也不等花脖子开口劝说到:“既然事情谈的也差不多了,我看花老大也该去招待招待来客了,咱山里头还有点家务事得紧处理,就不留下来陪大家喝酒,下次有机会一定陪上,告辞。”
说完余占鳌就大步往外头走,三儿紧随在他后头。
“哼,不识好歹。”花脖子望着余占鳌走远的背影咬着牙。
“大哥,大哥。”余占鳌个子高儿,步子自然也大,三儿小跑跟在后头有点气喘吁吁。
待走出花脖子的山头之后,余占鳌才放慢脚步,三儿这才看清余占鳌那张臭的不行的脸。
“去他娘的花脖子,那日本鬼子杀了咱多少中国人,还想让老子为了钱去当日本人的狗,他怎么不去吃屎?!”
余占鳌越说越气一脚踢在一棵树干子上,整棵树抖了几抖,落下不少树叶,余占鳌的脚疼的也不轻。
“大哥,要是真给日本人做事,那咱们是不是天天都得挨唾沫啊?”
“废话,要是真帮了日本人残害咱中国人,那会连带八辈祖宗后世子孙一起挨唾沫星子,而且那姓张的书呆子还不得更嫌弃我了。”
三儿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大,大哥,你这到底是怕挨唾沫星子还是怕张少爷讨厌你啊?”
“都怕!”
余占鳌步子突然又变大了,像是被知道了什么不好意思的秘密似的,只留下了个背影给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