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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徐菀卿讲故事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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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
徐菀卿无法再继续想下去。
依她来瞧,她亲手做的风筝一夜之间消失这件事实在诡异,若不是下午的商佚来,就是张绪来拿走了。
张绪为人粗心,并不能想到家中各个角落,就连自己的书有几本也不清楚,更不要说落了灰的柜子边会仔细看了。
徐菀卿将目光锁定在商佚身上。
若是商佚,怕是已经看见了她表示心意的话。
她松一口气,仿佛落下一块石头。只是残存一丝念想,想将风筝亲手放起来,如今看来怕是不能的。
商佚对她有几分关怀,还这样体贴她的心意,以书相赠,她无以为报。
若要列举商佚的好处,徐菀卿也知自己列不出来,一件件一桩桩都记得,许多事,甚至一个眼神,一句话凝起,化作一团感激的火。
小丫鬟才从外头进来,因嫌外面热,提了酸梅汤进屋之后就不肯出去了。
天渐渐热了,徐菀卿自己也知道,书房也透不出冷热,她落了笔,才意识到汗流浃背了。
拿帕子揩汗,捧了才抄完的《金瓶梅》又读了一遍,忘了屋内闷热,读到她认为巧妙之处,便欢喜笑出声,惹得小丫头只拿手扇风,愣愣地盯着她瞧。
到了晚上吃饭,母亲夹了一片青笋过去,淡然间又压不住热络,说了件喜事:“城西的王员外要续弦,打听了你,说你相貌出众,知书达理,年纪又小,有意——”
她略微抬了眼:“菀卿不想嫁。”
母亲略微诧异,顿住了刚要说的,舌尖囫囵了一圈,以一种无可推诿的口吻道:“就这月二十五,你是二次出门的,见不得光,不算大操大办,你也提前置办些什么,将你那些劳什子书带去。王员外大户人家,比王秀才不同,别人多少黄花闺女也想嫁还求不得,你倒嫌弃。在家里日日夜夜地读书,坏了德性,街坊邻居哪个不知你被休了,天天等着你出门,瞧你的笑话。你不出门也还好,我们出门臊得脸红……”
“只照母亲意思就好。”她轻声而及时地扼断余下的话,一餐饭静默无声吃罢,母亲特意给这件事压上最后一把锁:“你父亲与兄弟都同意了。”
“知道了。”
小丫鬟不知晓她心里所想,只慢慢道:“我们又要搬家了不成?”
“跟着我受苦呢,不如留在家里?”徐菀卿对孩子多了分笑容,轻捏了小丫鬟的脸。
“小姐嫁了是要受苦的?那每家姑娘都要嫁呢,岂不是都在受苦。”
童言无忌,她笑而不答。
金瓶梅压在箱底,如此惊世骇俗之作绝不可见光,上面盖《四书》这些正经书,再上面盖女诫,一箱子装饰得很乖顺。
她收拾东西时,小丫鬟跟在身边忙前忙后。
“你别跟着了吧。”
“我跟着小姐!”
徐菀卿还是去找母亲,替自己换了个老妈子来。料想自己去大户人家必定受气,带着小孩子怕是不妥。
自己文弱,不能保护她。
临出嫁,老妈子端详她一双脚,替她新做了一双鞋,缀红蝶两对,透着喜庆。
母亲很喜欢,母亲喜欢这样的老妈子时刻来教她规矩,免得丢了自家的丑。
小轿出门,夜里自偏门进了王员外家。
员外身形高大,衣衫洁净,见了她,先一歪头打量,屏退下人。
她暗自害怕。
嫁王秀才时,秀才对她不大温柔,母亲早早教过她会发生什么,却从未想过如此难堪与羞耻,似乎为了落红,秀才才那样用力,但依她看,只怕是弄伤了才留下了朱红点点。
拘谨坐在床边,眼前立着个男人。
红烛且摇且晃,手帕拧紧,叫汗打湿了。
“你都看些什么书?”
“不大看书……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她想起那《红楼梦》来,一时明白了黛玉的处境。
“你也这样说?”
员外人到中年,鬓角有些白发,眼角有笑纹,看着并不可恨。只是比她高那么多,又壮硕,能装下两个她。
似乎很失望一般,轻声道:“你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瞧你。”
听得门关了,她蹑足掀开一层帘子瞧,见男人果然走了。
男人是试探她是否读书?
她并不想透露底细。
第二日她就要去未来世界,心神不宁,竟是半夜未睡。
醒来时,看看日历,是该去上学的日子。
因时刻担忧员外如何看自己睡得昏沉,竟然一上午提心吊胆心不在焉,连后桌的男孩子也看出不对来,揪她头发,说:“张绪你怎么了?”
“没事。”
同桌李招娣似乎又想以学习来激励她,每逢老师点名,一定要把她拽起来一起,而她心神恍惚并不晓得答案,上午引来许多责骂。
难熬了到下午回去,王员外坐在床边,她冷汗顿起,坐了起来:“……员……夫君。”
“你可睡得真沉,昨日怕是没睡好吧?”
她不能每天都没睡好。想起王秀才的前车之鉴,她艰难道:“我有怪病,每隔一日边昏睡不起,直到午时。”
“噢,那请郎中瞧过没有?”
“只说我气血不足,并不知晓病根。”
“我改日请个高人来,不足为虑,既然如此就好好休息,其他都还好?”
“甚好。”
“对了,你们都下去。”员外将一群人遣散,自己摸出一打草稿来。
恍若一盆凉水泼到天灵盖,徐菀卿慌乱之间竟然抬手去抢,员外身高马大,把手臂举高,她便够不着。
“瞧,我猜对了,果真是你的手笔。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眼界,西门庆最后那结局另有深意,我实在小看了你。”
徐菀卿怔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如这样,我拿去书局里印了,如今人人爱看小说,得了钱,我们三七分,你占大头,如何?”
“这实在不是我的……”
“莫要自谦。”
“此书作者另有其人,乃是我梦中得着的!”
情急之下她编造了个托梦的故事,只说兰陵笑笑生是哪路神仙梦中指引自己,又说另有几位神仙各有神通,绝非自己能写出来的。
“你不会写?”员外似乎信了,格外失落。
她颔首。
“我知道你提防我,日后我们再好好谈谈,这书就以兰陵笑笑生的名字出了,得了钱,还是三七分。我娶你并非见色起意,只是我恨女子不读书,面目可憎。于我而言,既然女子都大抵相同,不如找个看着顺眼的,我并不恨你,也无心爱你,但相处久了,总还要交个朋友。”
男人走了。
冷汗浸透全身,徐菀卿从床上下来,只觉此事复杂,许多心事梗着。
她得和商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