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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心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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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姒的睡眠往往很好,但是今夜却睡得格外不安稳。
大约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醒了,是被冷醒的。
戚若是睡在床榻内侧的。
江姒坐起身来,身旁看到的第一眼不是戚若,而是一大团被子,缩在床角,裹得严严实实。
而自己这边,一点被子也没有。
江姒狐疑,生怕身旁睡着的东西被替换成了别的东西,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戚若,居然是这副睡相。
她轻声又迅速地穿好自己的衣衫,悄悄凑近那团被子。
她一点点拨开被子,里面露出柔软的发丝来,紧接着是温软的额,再然后是熟悉的眉眼。
——戚若把自己蜷缩着裹在被窝里,睡得无比香甜。
江姒静静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安宁的睡相心底也跟着一暖。
但是,她又不禁想起戚若给自己讲述的那段经历,想起紫竹林那段过往,睡相是一个人最放松时所呈现的姿态,从孩提时分便会形成并留存多年。
戚若的睡相,明显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内心映射。
江姒无意识地替她理了理头发。
她更加好奇了,紫竹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赋予了戚若何种不为人知的过去。
戚若起的时候,刺眼的阳光射入,与正在桌畔看书的江姒错落而过,从戚若的视线看去,江姒被虚化成一抹浑身散发着光晕的剪影,美得不可方物。
她刚想叫四四,就狠狠地打出了一个喷嚏。
完了,昨晚睡得太晚,着凉了。
“醒啦?”江姒走了过来,戚若想说话,嗓子却不太舒服,让她克制不住地轻声咳了起来。
“别说话。”江姒有些着急,两步并作一步走过来坐在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她在诊脉。
江姒神情专注,温暖柔润的指腹按在她的脉搏上,手指时而微微抬起时而轻轻放下,按压在手腕上的动作温柔至极,仿佛扣着的不是脉搏而是戚若的心弦。
戚若猛然摇摇头,去去去,在想什么!
“怎么了?冷吗?”江姒感觉到戚若晃头的动作,顺势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不严重,我给你开两副药就好了。”
戚若炸了起来,甩开了江姒的手:“啊?!我不喝药!”
江姒眼底满是担忧:“最近时令交替,风寒一直拖着的话会加重的。”
戚若置若罔闻:“不要!我不喝药!”
“怎么,怕苦吗?”江姒似乎发现了什么,不禁失笑道。
“谁怕了?”戚若哼了一声,“我就不喝,死也不喝。”
江姒沉吟了片刻。
“不喝药也可以,确定不喝?”
“确定!”
戚若说完,准备穿衣服,谁知在手刚触及到衣服的瞬间就被江姒捉住,江姒笑道:“不用穿了,把你里面这件也脱了吧。”
?!
什么?
戚若愕然,这是要做什么?
这还是那个她所认识的单纯的四四吗?
她想干嘛?
难道她要趁人之危?
“不喝药的话,我给你扎几针也可以,效果也是差不多的。”江姒表情没有过多变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这句话有任何不妥。
小鹿快撞出胸腔的戚若:“……”
“咦,七七,你怎么脸红了?难道发了高热不成?”江姒察觉戚若面上的异样,伸出手要去探她的额头。
那只温暖的手掌覆了过来,戚若猛地往后一缩,就好像那只手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旦被碰到的话有些事情就无法逆转了。
戚若忽地心头百感交集,先一步握住了江姒的手。
江姒的手是滚烫的,不,是她自己的手太冰凉了。
江姒一愣:“七七……?”
看到江姒不明所以的表情,戚若觉得喉咙难言的干渴。
她缓缓放下江姒的手,勉强笑道,“我喝药,喝,喝。但是四四最好先别碰我,我有点热,我可能需要先冷静一下。”
江姒狐疑,硬要去触碰戚若的额头,全部被她执着地躲开。
她只好作罢,本想留戚若在房间,自己去给她抓药,但是刚把药方写好,戚若就飞快地抓起药方冲出了房门。
“……”江姒感觉心头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躲着她?为什么不敢看她?难不成她是什么豺狼虎豹?
江姒也没有追出去。
以戚若的实力,就算生病了也少有人是她的对手。
江姒翻了翻药经,在房内等着她回来。
但是奇怪的是,今日这药经竟分外枯燥,她怎么也看不下去,老是情不自禁地想到戚若最后的反应。
——落荒而逃?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害羞了?
可是,都是女子的身体啊,有何不能看呢?况且以她那不拘小节的性格,怎么会就因为这一点小事落荒而逃?
虽说刚开始的时候和戚若产生肢体接触她也会觉得不自在,但是自从昨天晚上坦言两人都是女儿身后,她便再也没有任何顾虑或是隔阂了。
恰恰相反,多年来从未有过除了师妹之外的朋友,她无比珍视与戚若之间的这份可贵的同性友谊,在潜意识里希望迅速和对方成为朋友。
大概,她果然、终究、注定与他人格格不入吧。多年来闭塞环境形成的情感认知是有缺陷的,她很难与他人的心绪共鸣。
或许,和戚若之间,是她不经意间逾越了友谊的界限。
没事,不做出格的事就好,她们依旧是好友。
这样想着,江姒感觉心里面凝滞的一块畅快了起来。
她温习了一遍药经,戚若还是没有回来。
又剥了一个蜜橘,她还是没有回来。
正午时分,门被叩响,她有些期待地去开门,但刚起身就明白来人绝不是戚若,因为戚若的进门方式向来是直接踢。
果然,打开门,是送饭的小厮。大抵是戚若事先安排好了的,这也从侧面说明很有可能短时间内她都不会回来。
江姒感觉心头多了一种叫做牵挂的东西,正是这种东西让不相干的人走到了一起,彼此越来越近。
缘分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双方相识仅仅三天,即使都不知道对方真容,但却感觉已经是多年知交一般。
江姒百无聊赖之际,在戚若的房间内四处走动。
在橘子皮掉落在地她去捡的时候,忽然在桌下压着的木架上发现了一卷书。
那是一本她没听过的书,名叫《云诗密抄》。
翻开书,第一眼便看到她的字。“云衣”两个字和意料中一样霸气遒劲,但是运笔笔势流畅,每一处笔锋下似乎都藏有虎啸龙吟,看起来相当漂亮。
毕竟是青楼,难免会接一些附庸风雅的客人,所以一般房间内都会有笔墨纸砚。
江姒找到纸笔,不禁笑了。戚若装文盲得很到位,笔上的墨已经干了很久了,砚台里的墨更是像几百年没有人动过一样。
江姒磨了墨,拿起笔,沾了一点墨迹,润了润,在书里她写有注解的字迹旁边写下几个字。
“书若其人,见字闻心”。
见字见风骨,见字见真心。
滢花怔愣地站在门口,看着静心书写的江姒。
江姒整个人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沉静气质,即便是身处烟花场所,也能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感,一望向她这里,好像空气也瞬间跟着沉静下来。
她本来是来找戚若的,给她带了些糕点来,但却发现门没关,一眼望去就看到了正端坐着执笔而书的江姒,她神情格外温柔,眉间笔底,似有芳华流转。
见江姒写完,她才叩响了门。
“江公子。”
江姒一惊,她刚才太过入神,居然没有察觉到门口有人。
她温和问道:“你是……滢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