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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〇一四、困居西厢宋春旧病复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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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盒子往家转。初五捏破小人嘴,初七人胜出入顺。初八顺星初九蚕,初十祭石保平安。十五赏灯吃元宵,迎来紫姑又一年。
新年过去头一天,新济号便张灯结彩,重新开张。董信刚忙完开业等诸多事宜,转身便要去招待来庆贺的商家、朋友。他年前许久没露面,刚一露头给张子懋几个逮住,一把拖进百花楼,这下便一发不可收拾,温柔乡里泡了十数天才出来。
这一日终于无事,董信一觉睡到第二天午时。起身一看,只见空中扯絮撒盐的正飘着雪。墙上树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银装素裹,遍地莹白,煞是好看。董信心情大好,饭后无事,便撺掇几个小丫头出去扫雪,自己穿的暖暖和和的,袖着手在廊下瞧,一时间院子里便热闹起来。
雪正下的起劲儿呢,哪里能扫的净?这边刚扫的见着青石板来了,转个身的功夫便又给铺上薄薄的一层白。木丹索性扔了扫帚,道:“没你这样折腾人的,雪还没停呢,非让人扫!你看这能扫干净么?”董信哈哈笑道:“本也没让你动手,也不知谁要踩雪玩,巴巴儿地抢了扫帚过去的。”木丹面上下不来,将斗篷上的雪劈头盖脸地抖在董信身上,一拧身回房去了。
薏儿忙过来给他搽脸,埋怨道:“难得她今天心里好些,想和大伙一起乐乐,爷何必去惹她!”董信一面笑一面道:“你别急,她一会儿必定还要出来。咱们都在外边,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正说时余光里看见后院里走出了个人来,便和薏儿笑道:“你看,凳子都没坐热呢,她可不就又来了!”薏儿一听便慌了,急忙忙扶住他眼睛,道:“可是让雪迷了眼睛?怎地连人也看不清了?”
董信推开她手,定睛一看,原来却是个圆脸的小丫头,手里提个食盒,刚从后院出来,边走边往这边瞧,嘴角上还挂着一抹笑。董信心中一动,便招手将她叫到跟前,将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那小丫头哪经得起他这剑刮般的一番看,马上便显出怯来,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只道是方才那一笑惹得主人恼了,方攒起胆子给自己分辩,便听董信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她吃了么?”
那丫头倒还机灵,见他眼睛盯着食盒,一下子便理会了,答道:“没吃。”董信皱眉道:“怎么不吃?不合胃口?”那丫头摇头道:“不知道。已经两餐没吃了。”董信随手打开食盒,勃然大怒,一脚将那丫头踹倒在地,指着一地的残粥菜干便骂道:“这是甚么东西!给人吃的么?!小小年纪就学会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了,老王嫂子就这样教的?!”众人见惯他发脾气,也不敢上前,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这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一个个屏息静气,噤若寒蝉。
那小丫头也不敢起来,倒在雪里哭道:“爷再给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克扣那姐姐的吃食。只是她最近越发吃的少了,王嬷嬷每日愁的不行。我家去闲聊,娘说怕是闷坏了胃口,便是天鹅肉也吃不下,还不如自家的小菜可口开胃。我本不敢自作主张,可见早上还是没吃,便和王嬷嬷说了,给送些清粥小菜。谁知那姐姐也没有用。”
董信便叫来厨房主事的王嬷嬷对质,果真如此。他这才消了气,又将那小丫头唤进房里问话。那小丫头虽少见世面,人却机灵,口齿也伶俐,不待董信多问,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从头讲了一遍,道:“姑娘刚来时还好,不哭不闹,三餐俱用,常在屋里走动。有一回还和我要灯来着,我记着爷的吩咐,不敢理会她,放下东西就走了。那姑娘很知本分,以后便没再同我说话了,只是吃的愈来愈少,也不走动了,常坐在床边发呆。这三五天越发倦了,整日躺着,听见我去也不动。我怕出事,昨日就……”说到这里,那丫头犹犹豫豫地看着董信。
董信将宋春关进后院的头一天,曾吩咐过院中众人,不论送饭看守,不得与宋春讲一句话,一是给她个教训,二是防她蛊惑人心再次出逃。想那丫头便是没守规矩,但他此时一心扑在宋春身上,这点小事便既往不咎了,道:“你说罢,我不怪你。”那丫头便道:“我怕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便斗着胆声叫了声‘姑娘’,可她没应声。我便到床前看了看,原来是睡了。”董信刚放下心来,便听那丫头吞吞吐吐说了声“可是”,便问道:“可是甚么?”那丫头道:“姑娘睡的也太沉,我进去的动静并不小,照理早被我吵醒了,可姑娘却一动不动,我都到床前了她也不睁眼。”
董信与宋春呆了这半年时间,看她鸡鸣即起,日落方歇,从没见她贪睡至此。但这丫头说的情状又似乎打哪儿听过。他沉吟一阵,才打发人去济号叫槚儿回来问话,又向那丫头赔了不是。那小丫头便笑道:“哪里是爷的不是。都是为了姑娘好,爷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董信听了这话,只觉脑中“哄”的一声,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话。
那小丫头见他面上阴晴不定,便知造次了。她素闻董信骄横跋扈、喜怒无常,方才更亲身见识过了,只怕一个不小心便引祸上身。正担心时,只听薏儿进来。她先前被董信打发到后院看宋春,这时便回禀道:“那姑娘能听见话音儿,睁不开眼睛,我瞧着竟是病着的模样。”董信“腾”地起身,指了她同那小丫头道:“你俩随我去看看。”
那丫头见这光景,一时半会是脱不得身了,便战战兢兢地跟过去了。路上便想:打这姑娘来,便只有我一个人常见着。虽她来路不明,然见爷这焦急样子,身份定然非同一般。如今已就是沾上边儿了,不如索性赌一把,若伺候好了,就博个更好的差事也未可知,总强过在伙房里烟熏火燎的一辈子。当下便打点精神,一边走,一边将她的所见一五一十地说给董信听。不外一日三餐,日常小事,董信虽眉头紧皱,听的却十分认真。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后院。这后院乃是董信特意拨给木丹种植草药的所在,往日里人迹罕至,十分安静。他当日将此院西厢做了柳月菡的囚室,四扇窗户都已用木板钉死,房门也落了重锁。董信一踏进门,便不悦道:“不是让打扫了么,怎么还有股子怪味?”众人刚受命清理此处,尚不足一炷香时刻,这屋却闷了一月有余,哪是一时半刻就能散尽的?听了此话,均面面相觑,也不敢叫冤。薏儿见状,只得道:“已经教人给姑娘换过衣衫被褥了,但还没梳洗。这天也冷,不宜开门过长。”
董信见一旁换下的被褥腌臜不堪,忙掩了口鼻道:“弄干净了再来叫我。”掉头便要走。薏儿忙跟上去,小声道:“我的爷,姑娘脚上的锁还没开呢。况且这天怪冷的,若在这儿洗,怕要着凉。不如让姑娘先到我房里,一来暖和些,二来也不耽误这里打扫。”董信点头称是,又指先前那小丫头道:“你过来跟我拿钥匙。”那小丫头原本要借宋春混出个脸面来,这时见他在房里连半刻钟都站不住,心里不觉凉了一半。心灰意懒地随他回前院取了钥匙,正要走时,却听董信沉吟道:“你去和薏儿说,在我这屋外间摆张床,人弄干净了先放这儿罢。”这小丫头心中大喜,连忙应了,飞跑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