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剑客（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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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派的生活与在镖局时很有不同。
每日早起，需先打坐一个时辰，练习内功心法，随后便是由大师兄带着，所有人一起修习剑术。因为吴良材之前并不认得多少字，宋掌门还特意嘱咐了要为他划出一部分时间，教他读书写字。午饭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然后便仍是练剑，晚饭后便可做些杂务，待到戌亥之交，再打坐半个时辰，便要统一歇下。
之前在镖局，只要将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就行，别人是万万不会分心来管你的。吴良材每日午夜练剑至天明，只要不打扰他人睡眠，又或是耽误了自己的正事，根本不会有人来管他。明心岛却不同，大师兄林清严肃的说，睡眠对小孩子的成长发育很重要，要是被他发现了半夜不睡偷着起来练剑的人，定要罚他三天不能练剑。
林清今年二十五岁，正是翩翩少侠。在他眼里，年方十六的吴良材也不过是需要他照顾的大孩子罢了，还远远不到独当一面的时候，自然需要服从统一安排。须知欲速则不达，他对吴良材说，你踏踏实实的沉下心来，自然会越来越好，不必急于一时。
吴良材感激他的好意，心中却慢慢滋生了苦恼。
最初几月倒还好，不过入门而已，他尚能跟上，也能从日常中挤出一些时间，继续每日的一千次挥剑练习。可慢慢的，随着教学的加深，他连跟上都很难，哪怕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练习每日学到的明心剑法上，仍无法完全掌握，更不要说有时间完整的再去日日挥剑一千次。
明心派的剑法以轻灵飘逸为神骨，与吴良材之前所学的粗苯功夫相去甚远，无形中更增加了他的难度。三年过去了，整套明心剑法都被细细拆解后教了四五次，而他却仍然无法完整的舞下整套剑招。他一招一式都学的极其认真，但组合起来，却总是慌乱不堪，难以连贯气脉。同门之间练习时，不过几十招内，他便错误百出，又或变招不及，败下阵来。
门派里倒没有人说什么，可吴良材自己心里觉得很委屈。
之前穆旬说，他资质不足，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一名剑客。他虽然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当时他整日待在镖局内，所见所闻都只是一些普通拳脚，只要肯花大力气去练，自然无有不成。他知道自己天资不足，但也只是知道，从未真正的理解这一点。
现在他理解了，才知道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绝顶的剑法就放在他的眼前，他却永远不能走到那个境界。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只要努力，就一定做得成的。
他心中消极，剑法上的进步更加缓慢，连内功心法也滞涩下来，迟迟难以更进一层。
这日轮到他为在峭壁上闭关苦修的师父送饭。他坐上特制的箩筐中，滑轮上的绳索便自动因重量而落下，将他送到山洞面前。
大师兄的轻功卓绝，每每前去送饭，从不需要这等器械助力。不过脚尖轻点，便能在乱石间从容而下。虽不及穆旬当年毫无凭借，随风而去的仙人云踪，但海水蒸腾泛起云雾，每每望去，林师兄的身影便飘飘然如仙人一般了。
林师兄是同辈翘楚，师侄里也已经有人可以平底跳上数十丈高的大树，只有他仍做不到。平常修缮屋顶，倒还需要架起梯子。
他心中这样忧愁苦闷，面上自然也带出郁郁之色。他虽然不说，但看在长辈眼里，已经十足明显。
宋掌门便说：“你莫要着急回去练剑，陪我说一说话吧。”
吴良材低声道：“师父，我已经落后太多了。”说着，他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我觉得很对不起您。”
宋掌门笑了，他轻轻拍了拍吴良材的头，说：“这样的话，只能说明心剑法还不够好。”
吴良材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抬头。
“当初我远远的看见林中一道剑光，惊天地，动云霄。我活了五十多年，自认天下武林中各派绝学也都已看过，却无一可与之匹敌。你只凭这一剑，便可独步天下。便是学不会我门中剑法，也没有什么可自卑的。”
吴良材说：“那是……那是我小时候见过仙人，仙人教我的。但我学的也并不好，不足其万一。”
“仙人教你的剑，招式简单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用，威势却比世间所有复杂的剑法都更大。”宋掌门叹息着说，“这就是为什么那是仙人的剑，而我所创的只是凡人的剑。”
他沉默了一会儿。山洞外云雾弥漫，冷风刺骨，二人围坐在火堆边，一时天地寂静。
半晌，宋掌门终于再次开口：“我早知道你资质普通，在我为你探脉时便知道了。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收你入门，是擅自窥探了你的剑招后的回馈。”
“自从那日见了你的剑，我就一直在思索怎么改进本门剑法，又或者再创一套新的剑式。但越想越觉得思绪纷杂，无从下手。我之前也让你单纯演示过剑招走向，良材，你认为那一剑很简单，是吗？”
吴良材差点脱口而出说这是要消耗生命的剑法，但他忍住了，最终没有说。他害怕一旦说了，师父会因此死去。
宋掌门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是默认，不由笑了，摇头道：“其实不是的。你觉得简单，是因为你心无旁骛，专一模仿其中的剑道。这一剑化繁为简，只靠用剑者本人剑意推动，因而毫无缺损消耗之处，是至极之剑。但对用剑者来说，消耗就过大了。我尝试凭此来创造新剑法，这几年闭关，我添加增补，看似花样繁多，不过是刻意的画蛇添足，将它降格而已。”
他叹息道：“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样的剑法得什么人才能创造出来？原来是仙人的剑，这就难怪了。”
“你是亲眼见过仙人用剑的人，虽不足其万一，但剑意已然举世难敌。我从你的剑中再学，不过是邯郸学步，勉强求取个形状罢了。若说惭愧，是我对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剑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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