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命》祁星河

11、阳关三叠

　　二十多个姑娘，各自家里不是有官身，就是家里从商方面出类拔萃，无一是心高气傲的。刚刚还是三三两两的赏着花，在看到安王的时候，呼吸一顿，哪怕自己出门赴宴本身穿着就十分得体，却还是下意识或者有意识的整理了衣裙配饰。

　　“见过安王殿下，殿下千岁。”
　　“见过安王殿下，殿下千岁。”
　　“见过安王殿下，殿下千岁。”

　　谢灵儿和林媛跟着走在后面，就看到这些千金小姐们没有人组织，却整整齐齐十分养眼的行了礼，一时间竟然有把周围特意搬来的珍奇给压了下去。

　　她有些古怪的看了眼陆归程，却见安王大人一点也没有在意，摆了摆手就让人都起来，就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这人压根没有往其他的方面去想。

　　“不是说花宴吗？你们接着赏花，本王就是过来给做个评判而已，”陆归程说完，也就不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回过头用眼神询问谢灵儿，似乎是要问这是要在哪里比。

　　然而这个眼神却被后面跟着的金老爷金大人给截了胡，以为是问他的，自家女儿指望不上，便给女儿边上的李家姑娘使了个眼色。

　　也是，毕竟两人又没说认识，安王怎么可能会问一个小丫头？

　　“安王殿下，民女们准备的小比地点，就是湖心亭，安王请上座，”李卉笑的柔的让谢灵儿差点寒颤，她说完还拉着金灿一起给带路，而那个金老爷显然对这个情况也是满意的。

　　这第五进原本是院子的地方被拆了，边上的树木大概也是什么珍奇物种，反正谢灵儿是没见过的。正中心从临城的江水里引来了活水，弄了好大一个湖，湖里养了不少观赏用的锦鲤，金色的、红色的、胖胖的、看着喜庆还不怕人。

　　从他们站的小道往湖心，有一整条乱石堆成的道儿，看上去有些野趣儿，但是其实全都是人工匠成。不光大小适合走动，乱石上面也不打滑，若是带着鱼食撒上一些，便完全能够欣赏得到几十条锦鲤来抢食。

　　谢灵儿沾了陆归程的光，跟着一路从乱石道儿走上了湖心亭。这个湖心亭说是亭子，但是其实完全不小，里面完全可以待的下十几个人而不嫌挤。边上还人工假山做了瀑布，有山有水还真的是将奢华的享受打造的完完全全。

　　她心中暗暗乍舌，这么一个宅子得花多少银钱啊，怕不是千两白银打不住？再高她是不清楚了，没有过那么多银钱，猜也有些猜不到。

　　但是想到临进门时候林媛和自己说的俸禄问题，又觉得这个宅子从刚刚写满了金银珠宝，变成了写满了民脂民膏。这么一想，陆归程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来的金府？

　　谢灵儿抬眼看去，明明陆归程的表情看上去和刚刚差不多，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还是应该说也并不失礼，身份摆在那里，他愿意来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她却莫名的觉得陆归程看见这么样的院子不高兴。

　　“有定好比什么吗？”陆归程坐在了湖心亭正中间，说是来给评比，那就直奔主题好了。

　　李卉皱了皱眉，刚刚她们说的比试，说是比试，但是其实说是欺负也完全没有什么不妥。现在安王问起，若是还这么说，会不会不好？

　　金灿却并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她看出来爹爹想要让她多在安王面前露脸，自然也就开了口。平时在金府，比这更过分的都有，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回安王殿下，我们已经说好了，谢灵儿和我们比琴棋书画和女工，”金灿说，声音还带着些张扬和得意。

　　陆归程挑了挑眉，心中有些玩儿味，“她一个人，和你们这么多人比么？”

　　这话一出，李卉就暗道不好，平时因为要巴结金灿，自然知道这个小祖宗的想法，这会儿擦屁股也十分的熟练，“回陛下，原本是林媛姑娘和我们的一个口头比试，谢灵儿姑娘愿意帮友人来比赛，我们又人多，比赛的内容自然是谢灵儿姑娘来选才公平。”

　　陆归程却并没有被她这个所谓的公平论说服，他余光看了眼亭亭玉立站在那的谢灵儿，见小姑娘一点胆怯都没有，就知道这个丫头心里有数，索性他人坐在这里了，怎么也不至于有失公允，便是输了也不打紧。

　　“那你们那边应比的人，选好了么？”陆归程随口问，就见五个姑娘聘聘婷婷的走出来，行了礼，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大概是这些方面里面每一个项目最擅长的姑娘了。

　　谢灵儿这丫头的资料白纸黑字的看过，可还真的没有学过这些东西，她哪里来的自信，能赢这些从小就浸淫在里面的贵女？有意思，要是真的赢了，那临城的水可就真的有意思了。

　　“谢灵儿，你说比什么？”陆归程这下可以不用余光了，却也并没有暴露自己和小丫头认识的意思，只是看着她问。

　　谢灵儿行了一礼，余光给林媛一个放心的眼神，“小女子不才，想要比琴，茶，和女工。”

　　有安王、金大人两尊大佛在这里坐镇，说了比什么之后，很快便由丫鬟抱了两把上好的琴回来。

　　两把琴都是很经典的伏羲式，三尺六寸五分长，琴身线条圆滑，丝弦泠泠。谢灵儿一眼就看上了其中一把棕褐色的琴，上面还有着和龟甲一般不规则的纹路，十分的低调奢华了。

　　而另一把主色调为黑红，虽说看着似乎更加的好一点，但是十分的张扬。性格使然，她几乎是扫了一眼就直接忽略掉了这一把。

　　“民女黎阮，此次弹奏《流水》，献丑了，”黎阮一身靛色的襦裙，系带却偏偏是耀眼的橙红色，让人一眼便觉得，这女子断然不像是靛色那般的沉着，内心怕是有着火一般的热烈。

　　净手，焚香，这局是对方先弹奏，谢灵儿看着她熟练且浑然一气的样子，和与琴一气儿的气质，便知今天是遇到对手了，起码琴技方面定然是对手。

　　不过琴技归琴技，《流水》这首曲子，这个黎阮恐怕选错了。自古便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说，谢灵儿余光看到黎阮脸颊微红，虽然已经极尽克制，但是却没忍住还是看了陆归程好几眼，好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

　　果然黎阮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怀着满腔春情，弹奏出来的《流水》，又该是什么样的？可惜了这把万金难求的好琴。

　　万事俱备，黎阮静下心去弹响了第一个音，心中却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平日里弹琴的时候，她都会先进行试音，将音矫正之后才会开始。而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却满心都是俊美的安王殿下，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但是既然已经开始弹奏，又怎么能刚开始就停下来？她心中甚至暗恨金府的人不懂规矩，琴送上来之前也不知道提前的将琴音矫正，完全忘记了就算是平日里她最常弹的那张琴，也从来不让下人碰的。

　　事已至此，便只能指望这就只有一点点不准的第七弦，不会太影响自己整首曲子的弹奏。想到这里，黎阮更加的注重技巧，力求每一个指法都可圈可点，每一个次流水的部分，都能敲击到该敲击到的点上。

　　可是当她过于功利的时候，又怎么能将《流水》这首曲子的意境融合的好呢？

　　一曲毕，就算是黎阮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发挥的失常了不少，而更让黎阮尴尬但是就算是这样，却也并不代表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姑娘能压的过自己赢下这场比拼。她行了礼，站在了边上。

　　谢灵儿笑盈盈的上前行礼，“民女谢灵儿，演奏曲目《阳关三叠》，献丑了。”

　　净手，之后便是焚香。她本就擅长弄香，这会儿轻轻一嗅，心中松了口气。这东西倒是没动什么手脚，闻之提神醒脑，清透香醇。

　　她轻盈走去琴桌边，首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调音。别说本来便习惯如此，经过了刚刚那位黎阮姑娘的教训，也该知道需要调音了，谢灵儿耳朵尖的听到边上有人没忍住笑出了气音，碍于场合又强行憋了回去。

　　谢灵儿心里暗道不好，余光里那位黎阮姑娘的表情都已经要失控了。这次看来单独的弹奏是不行了，两首曲子就演奏难度来说，《流水》比《阳关三叠》要难，但是难度相当的其实并不算合适，她一个小姑娘去弹奏《高山》？《酒狂》？

　　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就见她如玉般洁白纤长的手指轻动，带起琴声泠泠。丝弦声一开始便抓住了听客的耳朵，赋琴以情，不自觉的就跟着琴声一起静了下来，三两音落下，左手也配合的上抚了弦。

　　谢灵儿薄唇微启，凛冽若甘泉般空灵的声音自然的唱和，“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她的声音并没有压过琴声，与琴声相辅相成，一个‘客’字随着琴音婉转，余音绕梁。陆归程心头一跳，虽然没和人说过，但是他最爱的其实还是琴，谢灵儿这个丫头误打误撞的正巧扫到了他心里的那个痒处。

　　在谢灵儿唱到“劝君更饮一杯酒”的时候，他没忍住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两口，可惜并不是酒而是茶。

　　谢灵儿自弹自唱，送友人的曲子自然要好入情的多，一曲毕，周围人竟是愣了好一段儿时间，才被陆归程带着稀稀拉拉到整齐的掌声，这局的比拼，显然输赢已经没有争议。

　　“本王宣布，琴比，胜者谢灵儿姑娘。”陆归程说，周围人显然也并没有异议。

　　谢灵儿有些不舍的看了眼琴，起身行礼，退到了边上林媛旁边。

　　林媛已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要不是场合不对，简直都能开心的蹦起来了，这会儿只是将自己的绣帕揪成了团儿，在谢灵儿过来身边的时候，还是小声的说了句，“灵儿你太棒了！”

　　谢灵儿甜甜的笑了笑，端坐着等着下一个茶比，为茶比坐准备。

　　“等等，刚刚的比试明明说是比琴，谢灵儿还唱了，怎么也得算是违规吧？”金灿开口，她一点也不想要这个谢灵儿存在，比自己好却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够赢？

　　金大人瞬间皱眉，他老来得女，还就这么一个独女，平日里宠着惯着就算了，但是在安王面前？他抢在安王开口之前，训斥道，“灿儿不懂不要瞎说，自古琴和唱就是一体，自弹自唱更是风雅之举，并不是违规。”

　　他说完之后转身冲着陆归程行礼，“安王莫怪，灿儿还小，又是老来得女，臣和夫人之后定会好生教导。”

　　金灿不服气，但是在自己爹的面前，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小脾气，只想着回去之后要和娘好好告上一状。她还从来没有被爹这么训斥过，都是谢灵儿的错！

　　这般想着，金灿瞪了谢灵儿一眼，又看了眼下一个比茶的王家小姐，直看的王家小姐僵直了脊背。

　　陆归程挑了挑眉，没有对这段儿发表什么意见，等金大人弯腰行礼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继续，“不是说第二比茶么？不同的茶有不同的煮茶方法，这次本王就点一个吧。”

　　他看着愣了下的谢灵儿，心中暗笑，谢灵儿没注意到，可不代表他没注意到，经过琴比。就算是茶不动手脚，也绝对选择了对方最擅长的茶的种类。

　　这样在他的面前不公平，他这个安王可不是做假的，想到谢灵儿这丫头第一次见时候竟然是被包子味儿吸引过来，心中哂笑，“就皇帝哥哥最喜欢喝的雨前龙井吧，虽然是贡茶，金大人你可别说你这里没有啊。”

　　陆归程的声音拖长了些，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金大人心头一跳，但是人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没有。

　　“安王殿下说笑了，这雨前龙井有幸得了一点，便送上来图个乐，”他说完，看着安王半点没有意外的眼神，后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竖起了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