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心尝胆》岳千月

1、楔子

　　初次醒转时，我闭着眼，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脑海中一片昏茫茫白雾，什么都记不得。
　　只觉得眼下略痒，像是有小小的虫儿往下爬，被爬过的肌理很快泛起丝许凉意。

　　鼻尖传来沁人的草药香，脚步声渐近，有人走近我。

　　我的脊梁骨骤然发紧，暗暗叫苦——自己这般动弹不得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受制于人。

　　果然，脚步声停在床前，来人将我的手腕翻过来，扣住脉门。

　　我拼命回忆失去意识之前发生了什么，可什么也想不起来。过往像是被牢牢地焊死在一堵铁门之后，任凭我如何冲撞都岿然不动。

　　我只能绷着个活死人似的姿态，闭眼咬牙，直挺挺躺在床上静候其变。

　　扣住我脉门的似乎是个年少女子，她的嗓音很嫩，似乎踌躇了一下才低声道：“主人，公子他……”

　　不远处突然响起窸窣声，有人急忙起身，关切道：“他怎样？”

　　那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很清澈，又温柔。我不禁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君子如玉的面庞来。

　　又听少女道：“他哭了。”

　　哦，原来是我哭……嗯？

　　青年沉默几息，走到我躺着的床边：“他心里委屈。”

　　慢着慢着慢着，你给我等等，我什么？

　　说罢，青年握住我的手，就这么呆了许久，竟俯身下来，用唇瓣轻吻着我的手背，含糊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轻叹里像是饱含着无限的深情与疼惜。我先是呆滞，随后惊悚，反应过来终于觉着荒谬，恨不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可这还没完，柔软的东西蹭过我的眼角，将脸颊上那凉凉的“小虫”给捉走了。

　　我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原来那不是小虫在爬，是一滴泪水。我居然真的在流泪。

　　青年将我的手珍重地拢于两掌之中，低声道：“想来还是生着我的气，才迟迟不肯醒。”
　　少女道：“公子此番病得凶狠，怕是还要歇上三两日才缓得过来，主人莫忧心了。”

　　我颇为无语。

　　方才醒来，因着想不起过往，我已给自己预设了一千八百种身份，也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编排出一千八百种话本子里应有的走向。
　　什么江湖仇杀啦，什么滔天阴谋啦。结果都没有，原是和内人吵架，把自己气病了才躺尸于此。

　　呵，我还他娘的是个断袖。

　　屋子里很暖和，床边那青年和少女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我又好气又好笑，寻思着反正睁不开眼，索性放任意识沉落，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