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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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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林望着江潮宽阔微弯的脊背,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他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那么多次的示好都只换来江潮的冷脸,而江潮只是稍微关心他,他就要妥协?
就算当年不告而别的确是他的错,可重逢之后他所遭受的种种,也同样值得介怀。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而且也无法互相冲抵。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这句话就徘徊在嘴边,但不知为何,夏衍林偏偏就是说不出口。
他确实感觉委屈,可与此同时,他又确实不想就这样和江潮越走越远。
江潮等了几秒,没等到夏衍林任何动作,于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再次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上来。”
像是终于受到某种蛊惑,夏衍林放弃了思考与挣扎,轻轻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双手揽住少年修长的脖颈,被江潮握住大腿,稳稳地背起来,一步一步往教学楼所在的方向走去。
江潮这人,看着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可他的体温却是炙热的。
沿着甬道回教学楼的路上,江潮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季校服传递到夏衍林的心坎里,若有似无的,舒缓了胃部胀痛所带来的煎熬与不适。
夏衍林伏在江潮的肩头,觉得自己真的很没出息。
可他不想欺骗自己——
他必须承认,这样与江潮不争不吵、安静相贴的时刻,的确令他贪恋。
人在身体不舒适的时候,心理防线往往比平时脆弱许多。
所以夏衍林不再与自己对抗,而是纵容自己循着本能,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愈加贴近了江潮。
江潮感觉到他的动作,呼吸一滞,脚步也随之停顿了半秒钟。
夏衍林想过江潮可能会反感,甚至会明确训斥他。
但事实上并没有。
江潮只是沉默地叹了口气,很快又恢复脚步,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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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两人抵达医务室门口。
江潮小心翼翼将夏衍林放下来,抬手去敲门时,看到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医生临时有事外出,预计下午一点半回来。】
透过门上一块透明的玻璃方窗,可以看到屋内墙壁上的挂钟正指向十二点四十分。
距离医务室开门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夏衍林抿抿唇没说什么,小步挪到医务室门口的长椅上,捂着胃部坐下来。
他微微仰着头,看到江潮蹙着眉心在走廊上踱来踱去,难得显露出几分焦躁与无措。
这让他觉得心尖有些酸软。
两人有一阵子没说话,直到夏衍林率先开口,轻轻地叫了他一声:“江潮。”
被点到名字的人蓦地顿住了脚步,就像是忽然从某种强迫状态里抽离出来,一时茫然地望向长椅上的男生。
平日里像小太阳一样热情明朗的夏衍林,此刻明显低落了许多。
他似乎不想将这种坏情绪传递给江潮,方才一直安安静静地靠着椅背,自己跟自己较劲。
即便是现在,夏衍林开口叫他,也并不是为了诉苦,只是想跟他说一声:“你也过来坐着歇一会儿吧。”
江潮转过身来面向着夏衍林,但没有依言落座,就只是垂着眼帘看他。
夏衍林也不催促,仰着头与江潮对视,乖顺得不像话。
起初,江潮并没想过出言安抚。
可是渐渐地,他看清了男生眼尾泛起的一抹潮湿。
是因为胃痛而激出的生理性眼泪,还是因为心里藏着委屈,又或者,两者都有?
江潮表面沉默,脑海里却翻涌着诸多念头,难以平静。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今天在食堂,自己态度强硬地和夏衍林划清界限;又想到自从夏衍林转学至今,自己从来没给过他一个好脸……想着想着,心脏就不由自控地抽痛了一下。
良久的对视,彼此都像是在探寻一个答案。
江潮不知道夏衍林有没有从自己这里得到想要的回答,可在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里,他隐约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于是,在夏衍林率先移开视线的时候,江潮在心里向自己认输,也向夏衍林认输。
午后寂静的走廊上,江潮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走近眼前唯一的长椅,挨在夏衍林身边坐了下来。
这样的靠近似乎令夏衍林感觉到意外。
因为胃痛而面色苍白的男生,转头看向身边的江潮。
江潮没有看他,只是目视前方,视线停留在紧闭的医务室房门上,神色平静得仿佛此刻不值一提。
夏衍林望着江潮英俊流畅的侧脸,抿着薄唇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用含混的气声低低地、试探地叫了他一声:“江潮哥哥……”
江潮一瞬间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又分明知道,夏衍林的的确确是这样叫他了。
他忽然有些紧张与慌乱,甚至不敢转过头去看夏衍林那双湿漉的眼睛。
夏衍林见他沉默着没有反应,不仅没有灰心,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
他清了清嗓,以更加清晰坚定的声音,又念了一次:“江潮哥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一瞬间将他们拉回到几年前的夏天。
那时的夏衍林,还是跟在江潮身后听话乖顺的小尾巴;而那时的江潮,一直是夏衍林生活中最耀眼、最可靠的哥哥。
那时他们未曾经历过不告而别;
他们之间,也并不是如今这幅疏离冷淡的模样……
夏衍林心中酸楚万千。
他在想,究竟是什么改变了?那些被时光变换了模样的部分,还有没有机会再修正回来?
在他沉默着胡思乱想时,江潮安静地转过头,看向他。
夏衍林抬眸望向江潮,猜测他会如何回应。
会拒绝这个早已过期的称呼吗?又或者,会明令禁止他在学校里这样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都没有。
江潮只是抿抿薄唇,淡淡地“嗯”了一声。
夏衍林愣住,恍惚以为是自己太怀念过去的时光,以至于生出了幻觉。
可是当他得寸进尺地再一次试探,得到的仍然是相同的回答——
“……江潮哥哥?”
“嗯。”
江潮虽然仍是一副淡漠清冷的模样,可这一次,他不仅回应了那个来自于过去的称呼,甚至还绷着脸,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补了一句——
“如果实在难受,就靠着我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