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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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来得潇洒，走也痛快。但他的身影从水帘洞中消失之后，孙悟空却仍旧耿耿于怀。
“他当我水帘洞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赵绶并不打算安抚处于暴躁状态的猴子。他心里对来去如风的哪吒也懵逼得很，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路数。
但牛魔王左右看看，一双牛眼闪着求知的光芒：“猴子你和哪吒是怎么回事？”
孙悟空就臭着脸给他讲了一遍二人的渊源。
他是真的暴躁，所以一张毛脸龇牙咧嘴。牛魔虽然木楞，话还是听得懂的。听他讲完便有些羞惭。这么一个大个子小心翼翼地讨好孙悟空：“是我没看出来，是我的错。”
孙悟空冷笑一声：“不然还是我的错吗？”
牛魔的脑袋就丧气地低下去了。
赵绶旁观着二人的神色变化。
放在一个月之前，他必定会暗暗觉得孙悟空和牛魔是塑料友谊，一个没耐心，一个热脸贴冷屁股。
但他同孙悟空相处久了，关系未必多亲近，熟悉程度却敢打包票是天下第一。
这猴子暴躁是真暴躁，臭脾气没得洗，但他回答牛魔王问题的时候，虽说黑着脸，讲得却通俗明了，充分照顾到了牛魔王的智商。
他在兄弟面前放纵着真性情，而他的兄弟看不出他的体贴关心。
赵绶是想开口的，但想一想这算是人家的私事，他插手又算怎么回事？
便闭紧了嘴巴，只当没有看到这对好兄弟之间关系的小小摩擦。
这茬也就这么过去了。
牛魔王憨憨厚厚地要求在花果山上住个把月，孙悟空心知他是为何而来，将这恩情记在心里，面上却也不提，只当牛魔王是如往常般来玩的，顺手还给他派了活，让他去训练小兵。
他自己则是继续忙别的。
而赵绶，提议的阵法反馈不佳后，就有些灰心丧气。孙悟空又忙了起来，他也不能老是打扰他，只全当现在是在看纪录片，大多数时候闷声不吭地在孙悟空体内看风景。
这么看着看着，他也注意到了一些之前没关注到的事情。
比如有几个小猴妖在给死去的亲朋烧纸钱。
这是他们从人间学来的把戏，纸钱这种东西也不可能流通到花果山来，他们仅仅是拿了些树叶，在衣冠冢前撕碎，再摆上些水果罢了。
搞得像是过家家一样，但因为他们的神色太过虔诚，赵绶就不由自主地上了心。
之后他就忍不住反反复复地想这件事，想着想着就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孙悟空，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勾销了生死薄？”
猴子正在巡查练兵，闻言轻轻点点头。
“那上次打仗死掉的猴妖们的魂魄，去哪了？”
孙悟空顿住了脚步，隐隐地发起抖来。
是啊，那些魂魄去哪儿了呢？
按照常理，它们自然是该入轮回的。可生死薄上没了姓名，又要怎么扣开黄泉门？
不得入轮回，那就只有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他答应的要护住这一山老小，却先是天庭抓人，又是猴妖魂魄无处皈依，自以为沾沾自喜之事，到头来尽是害了人。
孙悟空想得深了，竟是仓皇起来。
只觉得天地之间冥冥之中一张大网，而他意气之中一头撞进去，却丝毫不察觉。
他并非管得住心情的人，此时神色变幻，赵绶见了，心中便有些后悔，知道他责任心太强，这是又将此事怪罪到了自己身上。
而孙悟空身边陪着的一群猴妖，自然也是耳聪目明，敏锐地察觉到了大王的情绪，便有人机灵地想要排忧解难：“大王怎么忽然心情不妙起来？”
孙悟空被这话招魂一样拉回注意力，定了一定神，张口欲言。
赵绶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虽然对这些猴子有同情心，但无论如何是比不上对孙悟空的。此时生怕孙悟空这个傻白甜乱说话，引发负面舆论，赶紧阻止他：
“你可别再这时候动摇军心啊！”
孙悟空顿了顿，但这回没答应他。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干干脆脆地，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最后是道歉：“我很抱歉，我勾销生死薄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分明之前神色仓皇脆弱。换作赵绶来，必然是要先隐瞒下这件事，徐徐图之。可他想到了后果，想到了这是多大的一个纰漏，他还是说了。
赵绶都快被他气死了。
他觉得孙悟空真就是个傻白甜。
可张了张嘴，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和孙悟空不是一路人这件事，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各人的行事自有各人承担后果，旁人何须多言。
但赵绶以为的一切后果都没有来——
他以为这些猴子会怨恨孙悟空的，虽然他认为不是猴子的错，但人心如此，惯爱找背锅侠；这战前又恰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孙悟空的威信受损，花果山必然大乱；说不得这猴子就要沦为孤家寡人，和他一起浪迹天涯。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些猴子的思维似乎同他一个现代人差异巨大。听闻此事的第一反应是：“大王别难过。勾销生死薄是好事，生前活得长久，谁管死后如何！”
众口一辞，皆是类似话语。
妖群聚集过来，赵绶还见到了那几个祭拜亲朋的小猴子，他们的态度竟也同大家如出一辙。
只问生前，不管死后。
赵绶都要被他们这洒脱的态度惊住了。哪怕是现代呢，人对死后轮回也是心怀敬畏的，这帮妖怪怎么就这么超脱？
但一想这妖界朝不保夕、战争不断的情景，又隐隐觉得理所当然。
这么一想，他就松了一口气。
可孙悟空没有。他并未因为猴妖们的态度而高兴起来，显然是对猴妖们的人生价值观有所预料。
他气的只是自己。
最终他说：“无论如何，我的举动确实害了你们。谁想要在生死薄上添上名字，好入轮回的，请马面猴统计一下，我之后会去地府添上。”
他强调：“你们要想清楚。下一场战争不远了，顶好是为自己的下一世做好准备。”
美猴王定了三天时间让猴子们回去思考。
三天之后交上来的名单里，空无一人。
显然所有人都赞同他勾销生死薄的决定。但孙悟空显而易见地，并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
赵绶知道他天天在想啥。还能是啥，无非就是觉得对不起这帮猴子，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呗。
他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是很能理解古代妖界这种神奇的族群关系。
可一个亮亮堂堂的大毛猴因为这点破事愁得毛色都灰暗了。赵绶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始动脑子想自己能有什么帮得上他的。
解决这件事，孙悟空就有心情陪他聊天了吧。他这么想。
赵绶不愧是孙悟空的金手指。在为孙悟空做贡献这件事上，他的脑子远比其他事要灵活得多。
他很快就想到了《苍梧大陆》游戏中的复活点。
复活点是本阵营英雄的出生复活处，无论在战场上死了多少遍，英雄都会在复活点复活，重新活蹦乱跳地加入战斗——当然，等级装备会落后一点。
而且，复活点最妙的地方在于，它只允许本阵营英雄进入。敌对势力根本进不来。
赵绶要是能将这复活点搬运到花果山来，不但解决了猴妖们的轮回之事，还能顺便解决他那个不太成功的阵法的遗留问题。
可谓是一举两得。
赵绶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就激动地要心律不齐。
而且……还有一件他没有同孙悟空说过的事。
自从赵绶穿越以来，西游记的剧情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偏差，赵绶自己都说不准，这么个游戏和西游记结合起来的世界里，还会不会有取经事件发生。
可是他始终提着心。
花果山会被放一场大火，死伤无数，钟灵毓秀的地方将变成一片废墟。
这个仿佛诅咒一样的预言，赵绶自己都记不清是来自原著还是来自他看的同人。
但在亲眼见到了战争之后，无论再微小的可能，赵绶都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在他看不到的命运轨道上，这一幕就要发生呢？
预见到这个可能性的赵绶能做什么？
他连实体都没有，整个世界上只有孙悟空能和他产生交集。可他又不敢将这样虚无缥缈的预言告诉孙悟空。
有这么多制衡的赵绶，能做什么？
当他想到复活点这个设定的时候，他终于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他也许，能避免那场薛定谔的大火了。
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想象中的场景虽然令人激动，但毕竟还只存在于想象之中。能不能当真变成现实，还未可知。
打从他灵光一现发现武器合成系统的妙用，将其变为自己的金手指开始，他的游戏面板就再没出来冒过泡了。这会儿被他戳出来，面板晃了晃，看起来似乎还有点懵。
赵绶也不跟它废话：“《苍梧大陆》中的复活点能不能拿到这里来用？要怎么操作？我复刻复活点地面上绘制的阵法可不可以？会有什么效果？”
面板晃了晃，似乎被赵绶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问得有点晕。过了好一会，它才慢吞吞地将下意识摆出来的“实体配送中”五个字隐去，转而回答赵绶的问题。
“能。”
言简意赅到几乎是吝啬。
自己这瞎猫居然当真撞上了死耗子，眼看着那一个肯定词，赵绶兴奋得讲话都有些颤抖。他又把第四个问题问了一遍：
“用到这个世界来，会有什么效果？”
一个字静静地悬浮在面板上，散发出活人莫近的高冷气息。
面板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赵绶慢慢地从血液沸腾的膨胀状态中平静下来。
人一冷静，他就又联想到上一次，他问系统自己制造出来的兵器质量如何时，系统也没有回复。
这玩意虽然将他带来异世，但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拿他性命要挟过他，之后始终很乖。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这次和上次的两次避而不答，实属罕见。
而这两个问题有异曲同工之处，比如……都是论述题。
赵绶将这点小疑惑记在心里。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便先放下此事，转而去找孙悟空。
他仍旧选择了向孙悟空撒谎。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套用了网络小说里的设定，睁眼说瞎话，“刚才我觉醒了一点传承记忆。”
孙悟空眉头一动，等他说完。
“记忆里是一个阵法，具体效果我不记得，但肯定是护佑平安的。我们可以用壕沟在花果山周围画出这个阵法！这样就能更好地保护花果山的妖怪们了！”
他说到最后，自己开始畅想起美好的将来，忍不住又激动起来。
这是他发现的啊！完完全全没有系统的提醒，自己发掘出的金手指！
可以说，他是凭自己的力量来守护花果山的！
孙悟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美好想象，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受到赵绶的感染，整个人看起来平静极了。
可是他一开口，情绪便控制不住地泄露出来。赵绶看着他陡然锋利起来的眉眼，听到他话语里满满的戾气和恶意，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透心凉。
美猴王说：“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你怕是将俺老孙当做三岁稚儿，觉得好哄得很吧？”
那暴戾之气劈头盖脸而来。赵绶猝不及防，一时根本不明白两人是怎么从友好忽然变成敌对的。乍然之下，赵绶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没办法思考，更不用说从容地安抚好忽然暴怒的孙悟空。
他只能打着结巴，无力地给自己辩解：“我没有，我没……”
没有什么呢？他确实欺骗了孙悟空。
猴子冷笑一声，大发慈悲地指出他的破绽：
“你之前说你是法宝是吧？还是唯一一个开了灵智的法宝。”他特意在“唯一一个”上咬了重音，嘲讽几乎化为实质，“你以为我不知道，世上只有妖怪，还得是被上天眷顾的妖怪，才能觉醒传承记忆？”
“你到底还要骗我多久？”
赵绶沉默了。他当然可以胡搅蛮缠，说自己既然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开了灵智的法宝，那再觉醒个传承记忆，也无可厚非。可是没必要。
撒谎这种事，对方没有察觉还好；若是察觉了，要么双方维持微妙的默契，对方不拆穿；要么就得明明白白地摊开在阳光底下，把事儿说清楚。
如果再来一个谎言试图蒙混过关……那就只能分道扬镳了。
感情不可能建立在谎言之上。
可是赵绶不可能说实话。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赵绶都不需要思考，就能明确自己的想法——将它带进坟墓里去。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说：“我先教你把阵法画出来吧。”
孙悟空冷笑着喷出一个重重的鼻音。
这猴子骄傲得很，如果阵法只于他有利，他必定会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拒绝。但他身后还有一整座花果山的猴子，因此在发出一个冷漠的语气词之后，他脸色虽然很难看，但到底是同意了他的意见，回了水帘洞，命人摆上纸笔，预备画阵法。
口头指导画阵法不是一件容易事。双方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需要交谈。而交流的闸口一开，刚才还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冷漠的坚冰，就不得不融化了。
这件事仿佛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画阵法的时候又出了岔子。
赵绶无论怎么口头指挥，孙悟空都没办法按照他的心意画出精确的曲线。猴子本来就不是一个有充足耐心的人，废掉数十张稿纸后，就烦躁地扔开笔，踹开椅子往外面走。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想要我画在哪里？不画了！不画了！”
还是赵绶有急智，在他即将走出水帘洞的时候想出来一个可行的主意。
“我有办法了，你回来。”他非常配合孙悟空，喊得情真意切，显得非常需要他，总算制止住孙悟空慢吞吞往外面走的脚步，“你把这纸上横平竖直画上距离相等的线。”
“线与线之间的距离要画小一点，这张纸上……唔，少说也得画上几千根吧。”
孙悟空刚才还矜持着等赵绶请他回去的的脚步立刻快起来了，他大踏步走出门去，“又是这种麻烦事！先叫人干完再说！”
赵绶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他揪回桌案前。
等线画完，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
“（113，256）。”赵绶将坐标系的概念引进来，给孙悟空讲清楚什么是坐标之后，聪明的猴子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绶负责报坐标，猴子负责将两个坐标的点用线连起来。等初稿出来，赵绶再检查一遍。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但阵法的大致模样是没问题的。
赵绶松了口气，又给猴子讲清楚曲线的概念，指导着孙悟空将破碎的线条连成一根根平滑的曲线。
等最后一笔落下，纸面上出现本应该只存在于现世的线条，赵绶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宣布：“成了。”
他本以为孙悟空会立刻高高兴兴地喊来小猴子，将阵法的事吩咐下去。他一贯又虚荣又爱偷懒，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什么事，那是一定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立刻知道的。赵绶了解他。
可是他没有。孙悟空端详了这阵法片刻，忽然道：“你说的那什么坐标系，也是你的传承记忆中的？”
赵绶一口气提上来，生怕他又要再提欺骗的事。屏息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猴子似乎只是随便问的，他也就放下心来。
他迫不及待想要将阵法图运用到实际中去了，一门心思都在阵法上，因此回答地很敷衍：“是啊是啊……我们赶紧去试试阵法吧？”
孙悟空低头看着阵法图，笑了笑。
他知道赵绶又在撒谎。
赵绶总是觉得自己很内敛很圆滑，其实在孙悟空眼里，处处都是漏洞。
孙猴子虽说看起来粗枝大叶，人生经历也显得乏善可陈，但他一直很奇怪，赵绶怎么能就这样，粗暴地就判定他头脑简单呢？就好像他一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他却从来不用眼睛看他，只是傻乎乎地听了不知道谁的评语，就给他划了一个性格的框架，将他框死在里面。
他从来也不动脑子想一想，他可是活了好几百年。
这么大的岁数，难道是白过的么？
他自以为缜密的所有谎言，美猴王有多少是不清楚的呢？
只是他以前不说而已。
合作伙伴，没必要谈这个，为这种个人隐私坏了交情，不值当。
当美猴王因为赵绶撒谎而愤怒的那一刻，他自己其实在脱口而出之后就后悔了。
他本没必要说的。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友善相处，加上最近的心情不好，麻痹了他的神智。
赵绶转移话题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但孙悟空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是有些失望的。就好像他真的曾潜意识地对赵绶怀有过期待，觉得他会看重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
他自己在心里把这些纤细而微妙的情感处理好了。没有叫赵授看出一丝端倪。
这小崽子对他的观察他看在眼里，他能看出来，赵绶是担心他会为自己撒谎一事而生气的。
可是他对自己的重视，还是不如他的秘密来得重要。
所以即使在两人刚因为撒谎闹过一场不大不小的矛盾之后，他还是会没心没肺地，再次撒谎。
罢了。
孙悟空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这样把他当贼防着的人他不可能当兄弟看待，但赵绶的价值也确实不可否认。他低头看着赵绶拿出来的阵法图，惊叹着这小妖的厉害，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友善，同时保持距离。这是最适合他们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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