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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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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的太多。
幻影移形回到马尔福庄园,德拉科有些魂不守舍。
雨已经停了,夜风寒意深重,他脸上却发烫,饮鸩止渴也有饮鸩止渴的快慰。
黑沉沉的锻铁大门仿佛丛生的荆棘,荆刺指向没有星辰的夜幕,横穿而过,像穿透迷雾,广阔花园坐落着的高大宅邸,正忠实而沉默地迎接晚归的主人。
德拉科放慢脚步。
他抬手,手背在嘴唇轻轻贴了下,皮肤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已经弥散在扫荡的夜风中。
意犹未尽。
但德拉科很快又想起萝塔那一通电话,不知道他不在的时间里,究竟还有多少通类似的电话,又或者没完没了的信件,愉悦顿减,片刻满足的烟被微妙的嫉妒燎成火苗,热辣辣地烧到四肢百骸。
他迈进大门,墙壁烛台的烛火一簇一簇燃起来,瞬间将整个大厅照耀得亮堂无比。
马尔福家累积了几代人的财富,呈现在这座庄园里的大概只有冰山一角。
巫师大战后,魔法部从这座宅邸收缴走不少黑魔法制品,马尔福家还陆续付出几笔相当可观的战争赔款,仍旧不影响如今的正常生活和交际。
精明仿佛纹章,刻在马尔福的灵魂里,成了与生俱来的天赋。
卑鄙或许也是。
独占欲也是。
德拉科把自己关在盥洗室,水龙头的水哗哗响得聒噪,他埋下脸,任由冰凉一瞬间全围拢上来——
氧气消耗无几时,回忆肆意翻涌,像成串蹿到水面的气泡,拦都拦不住。
朋友高尔很爱往巫师的舞会上跑。那是前一段时间的事了。
高尔和德拉科一样,在霍格沃兹的斯莱特林学院就读,前五年都在充当德拉科的跟班,后来因为黑魔王,马尔福家势落,他翻脸翻得很痛快。
互不往来是正常的,但这两个人到底在大战中出生入死过,劫后余生,还成为说得上话的朋友。
传言说高尔为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神魂颠倒,德拉科起初并不相信。
但显然并非所有传言都是空穴来风,见到高尔,他就明白的确有这么回事。
“她叫萝塔。”高尔告诉他。
德拉科不以为意:“我不关心她叫什么。”
高尔丢了魂的样子太难看,他很不喜欢,受邀与高尔一同前往晚会时,他比中央广场的雕像还沉默。
长成了的德拉科·马尔福有副绝佳的皮囊,不靠身家,靠脸蛋一样有令女人魂萦梦绕的资本,因而出席聚会很少有落单的时候。
追随过黑魔王确实落了马尔福的名声,但追求春风一度的人哪管他什么狗屁名声,睡一晚上起来,谁还记得谁是谁。
德拉科看得懂女伴几乎写在脸上的暗示,垂敛的睫毛在眼下扫出淡淡阴翳。他拇指磋磨磋磨酒杯,看金黄澄澈的酒荡开几圈微小的涟漪,建议对方把头泡在马桶里清醒一下:“别找我。”
年轻的躯体精力旺盛饱满,他也不是禁欲,只是遇见的都不想要,在晚会上显得百无聊赖。
高尔失望而归。
他听说萝塔会在晚会上出现才来,不料扑空,连影子也没看见,沮丧得埋头喝闷酒。
“是女巫?”德拉科问。
“不。”高尔狠狠灌一口酒,“不是巫师,不是麻瓜,她得到国际巫师联合会的特许,能够在两个世界自由来往,没人知道她是谁。”
神秘女人才让人欲罢不能。
高尔希望落空,很快喝醉,满嘴胡言乱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
话不投机,德拉科蹙起眉。
室内温暖过头,女巫们的香水和不知哪里散发出来的迷丨丨情汤剂熏得人昏昏欲睡,魔法在天花板炸开礼花,晃得眼睛不舒服,他丢下高尔,到后花园去透口气。
月色正好,像从天幕倾倒下来的银白发光的水。
后花园种着一棵很大的白毛榉,躯干粗壮,枝繁叶茂,星光落下来,缀在枝叶罅隙,投映成斑驳的光影。
“德拉科!”女伴追出来。
她显然没质疑过自己的魅力,被拒绝心有不甘,跺脚跺到腿麻,恼羞成怒,把德拉科堵在白毛榉下。
她的礼服很短,胸口布料的开叉在正厅里还没这么大,现在就算月光下,德拉科也能发觉是开大了一倍。
魔法还有这种用处。
“我对你没兴趣。”德拉科用魔杖隔开女伴的手,眉头拧出深深的不耐烦,“别自取其辱,辛西娅。”
他本来也不是十分有耐心的人,更不能算好脾气,低低压着声音说话,声线又沉又酥,听话的人只见他金发上流淌的月光,忘了看他并不算好的脸色。
“我不。”辛西娅要她自己的面子,双眼灼灼,“你当着那么多人对我——”
她愤愤地说话,维持身体前倾的姿态,很难让人不怀疑她下一刻不会扑过来。
德拉科冷脸退后一步,要打断辛西娅的话。
没等开口,辛西娅的眼就直了。
她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的恼怒还要精彩,尴尬与惊诧杂糅,五官搅和成滑稽的模样。
德拉科听见背后有人笑起来。
他没料到还有人旁观,转头去看。
洒落的星辉升腾成了满树累累的花,又像飘飞的萤火虫,骤然映照得白毛榉透出明朗的绿意,足够让眼睛看清树干上侧躺着的曼妙身影。
长长的黑发散了满肩,一动就荡下来,丝绸样柔顺,满头都是风情。
再柔,比不过那含着勃勃兴致的红唇柔,树上美人仿佛梦中初醒,双眸蒙着淡淡的懒雾,在看窘迫难耐的辛西娅。
她像也是来参加晚会的,深蓝的丝绸晚礼服摆缠着腿,懒懒地一舒展,扯开水纹似的褶皱。
又不像——哪位客人会在别人的后花园里睡觉。
她视线一动,看完辛西娅,来看德拉科。
四目相对,才知道高尔的神魂颠倒是什么滋味。
她好整以暇在看戏,辛西娅被看得又惊又怒,魔杖一挥,没了身影。
树上的女人坐起身,抬手将垂落的发别往耳后,顺带一拂耳。
她莹白细嫩的左耳耳垂缀了鲜艳欲滴的蓝泪宝石,右耳却空着,看她稍稍停顿的动作,大概是在好梦辗转时弄丢了。
不过她不在意,翻个身,用手垫着下巴趴在树干看德拉科,盈盈一笑。
丢失的蓝宝石大概落进黑衣青年的眼睛里,正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他长得很好,比从前见过的许多张面孔都要好,尤其生气的时候,蓝眼睛里升腾起来的鲜活的怒意,非常诱人。
德拉科什么也没说。
他沉默着,咽喉涌上种渴酒的涩意,喉结滚动,一瞬间仿佛附魔,要说话,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再没机会开口。
辛西娅离开之后,大概说了一嘴,很快有巫师闻讯从正厅赶到花园,看见正与德拉科对视的美丽女人,大喜过望,叫出她的名字:“萝塔!——”
德拉科呼啦抬起脸。
大股空气骤然涌入胸腔,令他有些难受,撑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息,回忆在脑海里横冲直撞,仿佛刹不住车,不肯止步。
水已经漫出,流得满地都是。
挂壁的镜子照出他把自己折腾得狼狈的模样,晶莹的水珠打湿眼睫,顺他鼻梁滚下,在那薄唇流连,终于跟竭力压抑着的情绪一起被吞进了咽喉。
那晚之后,他常常会梦见那个叫萝塔的女人。
混乱的一塌糊涂的梦。
无论是难以启齿的悸动滋生了爱,还是爱激发的悸动,最终都越陷越深,没有出口。
他不要出口。
第一次见面,他们两个一句话也没说,德拉科从花园回到正厅,萝塔已经在巫师的簇拥中喝了好几杯。
她像对谁都在乎,眼睛里随时能够调出似是而非的蜜糖一样的情意,其实根本哪一个都不在乎,痛饮之后,说走就走。
高尔的话同样封存在他自己的嘴巴里。他没能找到机会靠近,只在递酒的时候搭一把手。
或许这样,比看不见人还要更苦闷些。
萝塔仿佛什么都不缺,所以什么都不可以不要,借酒挑着别人的欲念玩,可以换一点乐趣。
至少比躺在树上睡觉好玩得多。
“不啊。”有人用以上的话评价,勾起她些许愉悦,所以能够在微醺中好心情地回应。
杯中的酒已经见底,那红唇翕张,她用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下杯沿,目光越过人群,像看德拉科,又不像看德拉科,“我缺个情人。”
盥洗室里的德拉科抹一把脸,抬眼望镜中那个同样因嫉妒而形迹狼狈的青年。
他最擅长得寸进尺,占有欲又强得惊人,有一就要有二,水浇不灭胸膛里的火,反而越烧越旺。
霍格沃兹曾经有一面厄里斯魔镜,能够照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有求必应室里一场大火,把魔镜和许多人的渴望都付诸一炬了。
然而此刻,德拉科不必用上厄里斯魔镜,一样能够从盥洗室的镜面反射中看见心中许多的不堪言。
他看见他自己。
还看见萝塔。
如同在许多场辗转梦境里看见的……她脸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