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桌是顶流[校园]》水上明珠

64、六十四颗星

　　　　“这这这……”宋宝山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指指医院又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耳朵，仍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然听到了这么劲爆的内容。

　　学委她……竟然……
　　哦老天爷，学委好可怜。

　　“快点收起你脑子里那些愚蠢的想法。”

　　宋宝山上一秒正皱着脸感叹叶追身世坎坷，下一秒就被谢休辞冰碴子似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记住，你今天什么也没听到。以后也不能在她面前以及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件事。”

　　谢休辞眉目间蕴着些许清冷，此刻浑身都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疏离感，让本想开口反驳问他凭什么的宋宝山呼吸一滞，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点头同意了。

　　“行了，你现在回家去吧。”
　　谢休辞毫不婉转地下了逐客令。

　　宋宝山愣愣地点头应道：“哦，好。”
　　等看到谢休辞的身影重新消失在医院大门里后，宋宝山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哎不对，你拉我出来干嘛啊？我给我的救命恩人买的零食还没给她呢。我都还没跟学委和叔叔打个招呼呢，这样就走显得我多没礼貌啊。”
　　他喊了一通，尴尬地发现谢休辞根本没有听见。只有周围形色匆匆的病患家属和外卖小哥偶尔向他投过来一瞥看傻子的神色。
　　“……”

　　谢休辞回到林清病房外并没有直接敲门进去，他将外卖盒抱在怀里，然后倚在走廊洁白的墙上，静静等待着叶追他们一家三口解开心结。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谢休辞一瞬间便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看向门口。

　　出来的是叶子晋。
　　“小谢？”他还记得谢休辞，“你还没走啊？”这么晚了孩子还在这等着，让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看到谢休辞怀里的餐盒，他更是不解，“怎么不进去坐？”

　　谢休辞微微一笑：“刚过来的，在外面接了个电话。”

　　“这样啊，你快进去休息一下吧，岁岁和她妈妈睡着了。”叶子晋把着门请他进去，他本来是想去吸烟区抽支烟的，现在也顾不得去抽烟了。

　　“我就不进去了叔叔，这是给您和阿姨还有叶追准备的一点吃的，您趁热吃。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祝阿姨早日康复。”

　　叶子晋觉得小谢这孩子真是有礼貌，难怪能跟岁岁玩到一起，“那多不好意思啊，多少钱，我转给你。你也还没吃吧，进来一起吃点再回去，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谢休辞自是推辞。
　　两人怕声音大吵到医院其他病患，都是压低声音交流，一个要走，一个要留，窸窸窣窣，你来我往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蓦地，叶子晋想起来上次严家夫妻俩来的那天小谢在场，就连上上次岳母仙逝时，送岁岁去玉南的也是眼前这个小谢。
　　小谢……很乐于助人啊！

　　一瞬间，他心里警铃大作，这小谢……该不会想啃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吧。
　　这样一想，他看谢休辞的眼神就变了。

　　“嗯现在确实很晚了，你再不回去你家人也该着急了，这样吧，我给你打个车送你回去。今天也辛苦你了，谢谢你那么热心的帮助我们，等你阿姨出院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请你吃饭。”

　　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谢休辞哪里会感受不到叶子晋前后的态度变化。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将手里的饭菜递给他，然后视线越过他，看了一眼躺在林清怀里的叶追后，说了声叔叔再见便离开了，动作快到叶子晋想追都追不上。

　　叶子晋只觉得手里的饭菜犹如烫手的山芋，他做不到浪费粮食，可是又觉得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万一那小子以后真的要啃自家小白菜……一时间他站在门口提着塑料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

　　叶追哭累了趴在林清的床边睡着了，是叶子晋将她抱到林清床上的。她刚一上去，林清就醒了，其实她早就醒了，在叶子晋和叶追谈话时她就醒了，只是一直没有睁开眼睛而已。

　　看着叶追恬淡乖巧的睡颜，她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自己都错过了什么，她的岁岁原来都已经这么大了，并且也像遂遂那样勇敢坚强。

　　“妈妈，对不起……”
　　睡梦中的叶追忽然眉头紧锁喃喃呓语，梦里她看到因为踩滑再次掉入水里的宋宝山，明明知道妈妈知道她下水后会生气，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扎进了水里，哪怕妈妈生她的气也好，打她也好，她没办法见死不救。

　　梦里妈妈果然很生气，她满眼失望地看着自己，“你是想要气死我吗？为什么非要自己去救人，如果你像你姐姐那样失手了，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你让我和你爸爸要怎么办？”

　　叶追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在睡梦中喃喃道：“妈妈，你相信我，我不会失手的，我在梦里已经练习过了千百遍，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失手的。”

　　林清神色一凛，铺天盖地的悔意弥漫在四肢百骸，冲得她心口发酸。
　　“对不起岁岁，妈妈对不起你。”
　　她轻轻地将叶追揽进自己的怀里，一腔温柔不知该如何安放。

　　/

　　照片上的小姑娘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眼睛又大又明亮，好似里面藏了两颗小星星，两个小梨涡让她原本自带英气的脸庞平添几分甜美，她就那么永远笑意吟吟地看着你，好像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值得烦恼。

　　芳草萋萋，树影婆娑，白云悠荡，山风轻拂，宛若故人耳边呢喃。

　　叶追将手里的粉色满天星放在墓前，蹲下身认认真真将叶遂的墓碑擦了又擦。
　　她的姐姐天下第一好看。

　　“乖乖，我和妈妈带着妹妹来看你了。这是你第一次见妹妹，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妹妹又乖又可爱，和你一模一样呢。”

　　叶子晋把小礼物放在叶遂的墓前，每次他们来看她都要带她喜欢的零食和玩具，这么多年过去，从未改变过。
　　陡然间，一抹红色闯入叶子晋的眼帘。
　　他伸手将东西从成堆的礼物中拿起来，定睛一看。

　　“岁岁，这是……”

　　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个微微褪色的红色星星发圈。
　　林清立即看向叶追的头上，她的头上戴着一个蓝色的星星发圈。
　　刹那间，他们两个都明白过来。
　　这并不是叶追第一次来这里。

　　叶追摸了摸自己的发圈，“姐姐应该会喜欢吧。”

　　林清哽咽着点头：“她会喜欢的，她最喜欢红色了。”
　　红色热情似火，就如同遂遂一样，她来这世间短短的一遭，却盛开得奔放而又热烈。

　　三个人坐在叶遂的墓前聊起了往事。

　　叶追第一次从爸爸妈妈口中听到关于姐姐的一切。

　　叶遂出生时身体虚弱，跟个小奶猫似的，连哭都哭不出声，是护士狠狠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叶子晋初为人父，一边拉着林清的手说老婆辛苦了一边眼珠转都不转地黏在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身上。

　　护士说要给孩子取名字办出生证，之前夫妻俩在家翻了一遍又一遍，冥思苦想许久才准备好的什么悦兮、星苒、嘉妍通通被叶子晋抛在了脑后。

　　他张口就是叶遂，对，遂，平安顺遂的遂，遂心如意的遂，他不求她聪明美丽，只求她这辈子能够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别人都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在小叶遂身上恰恰相反。

　　在医院的保温箱里，她是最小最弱的一个，在幼儿园里，她是最慢最弱的一个，到了小学，她还是最不打眼的那个。
　　所有人都说老叶家的这个小姑娘正如她的小名平平一样，身体平平，吃饭平平，学□□，她就是个平平的孩子。

　　小叶遂从来不在意，别人说她，她也只是笑，甜甜的笑着看着你，嗯嗯点头，说平平会努力的。

　　于是不知从哪一天起，小叶遂仿佛突然点亮了所有技能，她的身体健康得没有再进过医院，参加运动会能包揽报名项目的所有金牌，她的成绩突飞猛进，一度让老师以为林清是不是在家没日没夜地给她补课，古筝，口才，篮球，只要林清送她去学的，她没有一样学不会学不会。

　　她从平平变成了所有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小叶遂变得优秀了，唯一不变的是，她依然很爱笑，依然很勇敢，依然善良。
　　她从小就梦想着当超人，小时候大家一起过家家，别人都争着当妈妈当公主，她永远都要当警察保护大家。
　　她说她长大后要当拯救世界的超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长大会成为警察，会成为医生，成为战地记者，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变故发生她初一那年。
　　这么多年过去，林清午夜梦回仍然清晰记得那天的天有多么阴沉。

　　当时叶子晋跟的一个项目正到了紧要关头，十天有九天晚上都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而林清作为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更是恨不得把学生时时刻刻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她要管学生学习，要管学生吃饭，要管学生运动，要管学生睡觉，除了管不了学生拉屎放屁，她几乎把整颗心都扑在了班里三十几个同学身上。

　　那天她接到电话的时候刚把一个发烧的孩子送去医院安顿好，正风尘仆仆地赶回学校准备给同学们搞六点半的加餐学习。

　　刚开始没有备注的电话打进来时她以为是骚扰电话，看都没看便挂了，等到对方三番五次锲而不舍地打了一遍又一遍后，她终于在发完试卷后接起了电话。

　　“喂，请问是叶遂的家长吗？叶遂同学她……”

　　噗通，对方后面说了什么林清完全没有听清，她骤然晕倒在讲台上，让下面写试卷的同学们吓了一大跳。

　　林清和叶子晋赶到医院的时候，叶追小小的身体上已经盖上了白布。

　　警察说，几个孩子去河边玩水不小心掉进去了，放学回家的叶追看到后跳进去救起两个，救第三个的时候脚被水草缠住，她和那个小孩都没能起来。

　　警察还说，叶追给他们两个都打了电话，但是显示没有人接。

　　警察说她第一时间报了警，但是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两个小孩湿漉漉地呆坐在地上。

　　警察说她很勇敢，请他们节哀顺变。

　　林清感到天旋地转，恍惚间她掏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两个来自叶遂的未接来电，那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哦，她在带着学生看病，在打电话给学生家长，叫他们不要担心。

　　林清跪在地上，她握住叶追冰冷的手，哭不出声。

　　“你知道妈妈上次为什么会生气吗？”
　　叶追想了想，“是严德标夫妻来的那一次吗？”
　　“嗯，就是他们来的那次。”

　　严德标的女儿叫严佳怡，她是叶追的同班同学，也是落水的三人之一，幸运的是，她被叶遂成功救起来了。

　　叶追走后，省政府授予她“见义勇为模范”，在媒体采访时，严佳怡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什么心理，她扬言是叶遂非要喊他们三个去玩水，也是因为叶遂他们才会溺水的，他们是自己游上岸的根本不是叶遂救的他们。

　　此消息一出，众人皆惊。原本还在夸奖叶遂英雄出少年的群众立即批判起叶家家教不严没有教好孩子，说叶遂是熊孩子应得的下场。

　　原本林清和叶子晋失去孩子已经痛不欲生，现在还听到严家往叶遂身上泼脏水抹黑她的名声，林清顿时拿刀上门劈了他们家的心都有了。

　　她多次打电话请求严家不要抹黑叶遂，请求他们澄清之前的发言，但是不管她和叶子晋怎么求，严家始终不松口，甚至一度扬言要报警告他们骚扰。

　　而另一个被救的孩子在父母的带领下带着礼物登了一次叶家大门后就匆匆地移民去了加拿大，林清他们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这件事一直断断续续报道了两个月，最后是有人匿名往警察局寄了一段录像才得以澄清。

　　录像中，能清晰地看出是三个孩子先掉进了水里，叶遂是后面跑到河边，看到他们在水里挣扎，打了一会儿电话求救后才放下书包跳下去救人的。
　　警方核实视频真伪后，马上将录像公之于众。
　　至此，真相大白。

　　过后，严家并没有向叶家和叶遂道歉，只是声称严佳怡是那天被吓到了所以记忆出现了差错。

　　随后，他们一家人更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搬离了清岳。

　　或许是当年做了亏心事，自那以后严佳怡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每晚噩梦缠身，身体每况愈下。

　　厚颜无耻的严家夫妇不知从哪里听信的封建迷信，说是因为叶遂有怨气所以一直缠着严佳怡，要想让严佳怡身体好起来，就必须化解叶遂的怨气。

　　本是让人唾弃的无稽之谈，谁知那严德标夫妻二人竟真的腆着个b脸，提了两箱饮料和一袋子符纸找上门来，说是求叶遂放过他们家佳怡。

　　林清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下贱的人，差点儿被他们气昏倒，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礼貌，拎起拖把就往他们身上怼。

　　严德标夫妻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恶心和歹毒，竟还大言不惭地说叶家小气不知好歹。

　　叶追听到这里，只后悔那天在厕所自己那两脚踢轻了，早知道就应该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断子绝孙。

　　“岁岁，你这次救你的同学是好样的，但是你一定要答应妈妈，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先看自己有没有能力施救，任何时候都不能冲动行事。”

　　“我知道的妈妈，我们老师经常在班会课上教育我们防溺水“六不一会”，其中一条就是不盲目下水施救，我都记着呢。那天宋宝山同学落水的时候我观察过了没问题才跳下去救他的。”

　　“嗯你记住就好。我平时在家长群里看你们班主任安全方面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每天都在坚持提醒家长汇报学生到家情况，每天都做安全提示。说起来，我刚任教的时候还带过你们班主任几个星期。”
　　说到自己曾经的工作经历，林清眼里流露出向往的光芒。

　　她是名牌师范大学毕业的，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为了这个目标始终在努力，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到一中任教。

　　工作的第二年她就因为能力出众开始当班主任，到叶遂出事那年，她已经带了四届毕业生。
　　很多人都说当班主任又苦又累，她也觉得，但是她始终苦中作乐，只要和学生在一起，只要看到学生学有所获时快乐的笑容，她就觉得再多的苦和累都值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讲台，离开学生。

　　可惜，世事无常……这一晃，她已经离开讲台十多年了。

　　叶追思考良久，还是将在心中藏了许久的话说出了口，“妈妈，你有想过重新回到学校吗？”

　　“嗯？什么？”林清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她自嘲地笑了笑，“重回校园？我吗？怕是不得行了哦。”她都已经十多年没进过学校了。

　　“妈妈，你可以的，我在学校校史馆看到过你，你是当年省里的赛课一等奖第一名，本来可以代表省里参加全国赛课的。我们学校最近在招聘老师，五年一届的全国赛课也要重新开始了，你难道不想圆梦吗？妈妈你想的。”

　　叶子晋也在一旁怂恿道：“对啊老婆，你去试一试吧。”

　　林清还是觉得自己已经脱离职场脱离校园很久了，犹疑道：“我真的可以吗？”

　　“去试一试又不要钱，大不了当积攒经验嘛。”

　　“可是岁岁……”

　　“妈妈，我已经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再说了，如果你成功回到一中任教，那到时候我们不就可以一起上班上学下班放学了吗，等我毕业的时候我们还能一起拍照。”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路边的花被吹得摇头晃脑。

　　叶追欣喜地指着花朵，“妈妈你看，姐姐也同意呢。”

　　林清和叶子晋看向墓碑，照片上的叶遂笑意盎然，仿佛在催促，妈妈妈妈，你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