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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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
古树绝株，老藤苍翠，白堤后湖，书斋小居，亭台楼阁，麋鹿孔雀，一派古朴典雅，自然清幽。
馨芳满园，风熏花嫣。
胤禟从澹宁居给皇上请安出来，沿着游廊一路径直往北向后湖去。他一身天蓝湖府绸长袍，手中一把折扇，整个人显得风流倜傥，清俊雅怡。
只是步伐略有些快，廊下笼中的鹦鹉跳叫着“吉祥”，他也懒得理会，长睫微垂，似乎若有所思。
原本他是与十阿哥约好，一同给皇阿玛请了安，就去西边的西花园领弟弟们去西路的买卖街、菜园顽耍。
怎料皇阿玛让十阿哥先退了，唯留了胤禟下来。
只说下月胤禟生辰后便满十八，该给他册个福晋，问他自个儿心里可有意属。
自然明白皇阿玛不过那么一问，即便心中百般不愿，胤禟还是躬身谢恩，只恭顺的道一切听皇阿玛的意思。
待出了澹宁居，他才长长舒口气，抬头看，云卷云舒，碧空浩浩。
说什么龙子凤孙，说什么天之骄子，命运如水，如何才能把握在自己手中？
只顾着想心事，拐了个弯，胤禟却见自己的心腹布晓一路脚底贴底儿快步过来，不由脸沉了沉。
布晓一瞧胤禟，忙跪下打千请安。
胤禟冷冷道：“这是在园子里，皇上、皇子、妃嫔们都在，规矩多，可不比在自己府上。你这样慌慌张张的，叫人看去了，没得丢了咱府里的脸。”
布晓忙磕头请罪，胤禟缓了缓神色，环视四周，见院落静谧，并无他人，便给身边的贴身侍卫、太监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忙低头退了，分散到各路口把风。
胤禟微微抬抬手，背脊笔直，淡淡道：“起咯。派给你差事，办的怎样，有信儿了？”
布晓谢恩起身，前后张望了一番，凑近胤禟，压低声音，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们查到覃先生确实与京城‘隆宝斋’有些关联，但却不在‘隆宝斋’供职，似乎是该画斋的二执事曾受过覃先生的点拨教授。听那人说，覃先生几年前已外出游历四海，有些日子没有互相往来通信，因而并不知道先生如今所在何处。画斋里也没得叫‘归朗’的女子，倒是有位叫‘彦岑’的几月前来画斋待过几日，听掌柜的言语，不过是他一门远房亲戚。只是九爷，奴才总觉着他们的话，不尽不实，不若……”做奴才的的艺术，在于点到即止。
胤禟把玩手中的折扇，沉吟不语。
布晓屏息静气，低头等候指示。
院落本就宁静，此刻只闻的风过枝叶，窗扇轻响，偶有飞鸟掠过长空，空鸣一声。
半晌，胤禟一双秋水黑瞳中的戾气一闪而逝，折扇在手中拍了两拍，淡淡道：“先礼后兵，现下还不到时候，实在不行，才是最后一步。这事儿，你办好了，爷重重有赏，决亏待不了你。去罢。”
终归是不想做的太绝，只恐倔强的朗儿将来会埋怨他。
朗儿，你可叫我好找啊。
不过，等让爷找到你，你可别妄想能再逃走。
嘴角不经意，就扯出了一抹自信坚定的微笑。
又交代了几句，胤禟让布晓退下去，优雅抬步，往后湖去。
才走没多远，却又遇见了一脸清冷淡定，负手走来的胤禛。
含着微笑，胤禟慢了步子，抱拳对胤禛招呼：“四哥！”
却注意到胤禛今儿又是穿了白色，不由纳闷：以往四哥最不爱穿白色的外袍，冬日里除了朝服就是各身绣纹不同的黑色锦袍换着，便是夏日里也不过藏青、古铜，顶浅也是月白色，一贯沉闷孤傲的紧，怎么新近却变喜好了？
胤禛亦缓下脚步，身姿挺秀，浅浅一笑，待与胤禟走近后，两人方互相客气的行礼作揖，礼数周全。
寒暄几句，不过问问对方从哪来，往哪去。
胤禟神采奕奕，眉清目朗，笑道：“四哥，这园子可是京城避暑最好的地儿，嫂嫂、侄儿们也都在园子里，怎生四哥没些天就往府里去？这可是一段远路，日头又毒，哥哥这一趟来回下来，也不嫌累的慌？府里若有什么事儿，叫奴才过来禀报领差不就成了。四哥，我说，莫不是您府上金屋藏娇，还不让兄弟们知道？”
胤禛倒也不是不能玩笑之人，挑高长眉，墨眸深邃，薄唇微勾，似笑非笑道：“许是让你说着了。”
胤禛答的这样爽快，胤禟倒是没料到，眸光变幻，忽然一笑：“好你个四哥，这可是您自个儿亲口承认的，难得啊，难得，回头弟弟就知会兄弟们，上您那瞅瞅到底是哪家姑娘竟能让咱们四哥如此上心。四哥，即喜欢，怎也不收了去？难不成，嫂嫂不应？也不对啊……”
听胤禟越调侃越离谱，胤禛干咳一声，用手中的折扇敲敲胤禟的肩膀，敛去眼底的笑意，淡淡道：“老九啊，我不过一说，倒让你得了话头，可见，做人随意不得。” 声音却是漫不经心，表明自己不以为忤。
胤禟自是明白人，分寸把握极好，抱扇微作了个揖：“弟弟不过说着顽儿，四哥可别往心里去。”心底却对胤禛有些腹诽。
两人又随意闲扯了些旁的，才互相道别。
参天古木，修竹疏花。
两个身影，一位颀长俊逸，卓雅胜松风朗月，一位秋水魅惑，风雅绝伦。
衣袂翩翩，渐行渐远。
胤禟来到后湖，却未见到十阿哥他们，晴日微风，湖光粼粼，几只白鹤在湖边踱圈儿。
不留神，注意力被一缕婉转娇脆的笛音吸引，他目光微转，落在河畔一抹袅娜倩影。
荷香淡淡，伊人临水而立，荷叶罗裙，芙蓉向脸，藕臂轻抬，十指丹蔻，情思寄清笛。
鸳鸯成双，风起时，微浪荡起，波纹轻快泛开。
胤禟轻声一笑，心中微叹：八哥，十弟，你们真真是用心良苦。不就是想让我娶董鄂家的为福晋么？如果不能娶朗儿为妻，娶谁还不是一样？
细望伊人，胤禟缓缓踱步靠近：倒是位清丽脱俗，才艺双全的女子，家世荫厚，娶做福晋，倒也胜任合适。
罢了，不过做戏，虚情假意一番，又有何难？
只是她的品性究竟如何，到底还是得近身相处后，才能知道。
水本无心，风自闲，缘何多情惹弱柳？
姻缘红线，牵两端，逑好未必出真心。
回府后，胤禛并未直接去看归朗，而是先回了书院，与戴铎等心腹幕僚商谈了一番新近一些需要处理的事务。
炎热的夏天，门窗闭的紧紧，整个院落安静无声，雀鸟扑打着翅膀落在树荫下，悠闲的踩着落在地上的斑驳星点。
室内，四角都摆放了冰盆，但空气氛围还是略有些闷。
坐在胤禛右下首的戴铎问起胤禛该怎样处理索额图在府中安插的那两个内线，是该留着加以提防，还是剔除掉。
胤禛微笑道：“若别人在你身边安置了他的狗，你说该如何办才是上策？‘杀鸡给猴看’、收为己用，听之任之，暂留以待他途，除掉他的主子？”
戴铎眉梢微动，微微低首道：“回主子的话，奴才愚钝，按现下的情况，杀了的话便是与之正面交锋，然则也能起到警告的效用，没得叫人以为咱们好欺负。”
深不见底的墨眸中一抹森冷笑意一闪而过，胤禛端起案上茶盏，轻抿了口，缓缓道：“可若是能留着反将一军，一箭双雕，不是更上层？”举止动作间，是势在必得的满满自信。
戴铎等人忙恭敬谦然的起身，请胤禛将计策示下。
胤禛沉静安闲的端坐椅上，指节轻轻扣了扣紫檀书案，沉吟片刻，徐徐将自己的谋划道出来了，有些地方说的粗略，有些地方说的细致。粗细之间，具体怎么办，就是手下人自己去思量揣度的事情了。
末了，胤禛又与心腹们一道用了顿丰盛的晚膳，席间妙语不断，倒没有什么主子奴才间刻意的拘束，进退亲疏，一切尽在分寸之间。
只是等其他门人都识趣的请了退后，戴铎却面有难色，犹犹豫豫的留了下来。
胤禛疑惑的挑眉斜睨了一眼戴铎，语气略冷：“怎么，还有别的事儿禀？”
戴铎神色迟疑了一刹，终于还是不躲不闪的面对胤禛探究的目光，言语恳切，暗示胤禛归朗太危险，主子不能再陷于温柔乡。
闻言，胤禛虚起双眼，目光阴鸠，敛容不语。
戴铎却不顾胤禛的脸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继续犯错，一步步越陷越深，
戴铎沉声指出厉害：“四爷，奴才省得您想娶覃姑娘，可杭州送回的密报，至今还未查出覃姑娘的家世背景，可见她……自然，做临仿这一行的，必定是尽量不露自家底细。只是四爷，现下最紧要的是，若这覃姑娘不能静下心，全心忘我投入临仿，长此以往，奴才怕她是不能临摹出孝懿仁皇后的遗作啊，四爷，您不能因情误事！奴才……”
话至此已最是直白，胤禛心中一凛，薄唇轻抖，脸色铁青。
啪地一声，茶盏落地，惊出戴铎一身冷汗，躬身退了一步，目光却很坚定，抱拳道：“望四爷三思。”
胤禛当然知道再这样下去后果的严重性，甚至，如今看来自己的举动已经动摇了军心，引起了心腹们的质疑。
其实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也早已打算，只是，只是……
罢了，他爱新觉罗胤禛又岂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等归朗成功完成临摹，再好好补偿她吧，她会体谅他的。
压下心头的怒气，挥手打断戴铎的话，胤禛眸光厉厉：“此事本贝勒自有定夺，不由你忧心。你先回去。”
戴铎拧着眉，欲言又止，终是抱拳躬身行了礼，吐了口气，转身离开。
戴铎走后，胤禛在屋子里负手来回跺步，片晌后，心下已有决断取舍。
默坐了会，他忆起昨晚在畅春园，他与福晋、自己的世子阿哥们用完晚膳，顺带着考了考几位儿子的课业后，福晋跟他报了下月收娶耿德金之女的婚嫁等各项事宜，院落奴仆用度规格等。
叫来苏培盛，胤禛命他将北郊的院子整理收拾好。
苏培盛一向最是灵敏乖觉，只领命，不多话。
挥退了苏培盛，胤禛起身去“风云月露”院。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暗流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