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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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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云疏,河汉星寒,如霜月华洒满一院。
鹤足烛台上,红烛燃过半,紫色绣牡丹锦帐完全放下,天青色长穗垂地,一室寂静无声。
缩在胤禛臂弯中,归朗缓缓睁开眼,抬眸凝视胤禛清俊刚毅的脸庞,睡梦中亦微微拢成“川”字的眉心。
他的臂怀舒适温暖,依的这样近,归朗能清楚闻到他中衣衣襟上檀木熏香幽幽氤氲,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晚间,他说的话是真的么?
他说前些日子他奉旨娶了房格格,虽则如此,成亲那晚的喜宴他却特意吃高了,待得隔日早朝,向皇上讨了桩差事,赶赴天津办差,回京当日直接来了别院陪她,压根儿没踏足过那位格格或其他女子的院子。
熏笼内炭火烧的噼噼啪啪,室暖褥馨,归朗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思绪也似打了结,心中千万网丝绊结,难以理清。
似轻声叹了口气,归朗轻轻翻身,罢了,何必再去追究真假呢?
当初分明是他故意设下柔情蜜意的圈套,让她幸福如置身天堂,而后再亲手推她坠入谷底,经历刻骨之痛……如今再说其他,已是于事无补。再者,反正还有五天,她就要走了…….
只是,胤禛夜夜来此守着她,倒叫她如何脱身?
“睡不着?”胤禛带着一丝睡意的声音模糊响起,还未等归朗回答,那双不甚安分的大手自动的探入她的里衣,轻抚上了那光滑如玉的背。
“是你吵醒我了。”归朗闷声道,按住他的手,不让之继续上游攻城略地。
“朗儿,我想你想的紧……”胤禛凑到归朗耳鬓柔声低语,温柔的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翻转过来正对着自己。
垂下眼帘细细注视她的脸颊,胤禛墨眸中满满爱意如春水荡漾:真的很想好好疼惜她一番,可惜却怕她受不住…….这些日子,可真是憋坏他了。
归朗张口欲语,还是咽了下去,将头伏在胤禛坚实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缄默不语。
见她如此,胤禛也不急着逼她答话,伸手捧起她一束秀发,握紧放在鼻端轻嗅,心中柔情万千。
心中挣扎一下,归朗抿了抿唇,微微推开胤禛,用指尖拈起挂在胸前的玉兔坠子,放在眼前,轻轻用力去按玉兔的小尾巴,看着玉杵如捣药般上下捣了三次。
嘟着嘴,她轻声道:“这玉雕虽算好玩,可也并不见得特别稀罕。四爷真真小气巴拉的,不知会一声将我一人扔在这不管不问这么些日子,现下只送个小玩意就想打发我,当真以为我好欺负?”
闻言,胤禛心头微喜,轻声笑道:“这话窝在心里久了吧?小东西,那我要如何做,你才能消气,不再怨我?”
归朗看向胤禛,杏眸明亮如星闪烁,笑容里隐隐带着些狡黠:“带我出去玩儿!唔,还有,我在房里呆久了闷的慌,有时想出了院子在林间散散,可向南、南云他们老是阻着我,烦的紧,你让她们别总束着我。”
胤禛宠溺的用指尖点点归朗的鼻尖,含笑道:“还是小儿心性!你身子骨弱,得精心安养,所以不敢让你出门受风,都还不是为着你?”
轻声一哼,归朗支高了身子,瞪着胤禛,使性子道:“哪里就有那样金贵了?不管,我不能再这样憋屈下去了。大不了我答应你出门多穿些还不成?”
三千乌发如水似光流泻而下,一缕秀发轻轻垂落,细软的发梢轻拂上胤禛的脸颊,引得心头乍软还痒,不由松口道:“好!不过,你得听话,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出去前必定穿严实了。”
说话间,他温柔万分的将归朗复揽入怀中,帮她掖实了被子。
他细致体贴的举动触动了归朗心中的柔软,眸子黯了一黯,她轻轻吸口气,抬首与胤禛对视,嫣然一笑,答的爽快:“嗯,我答应你,一定捂的结结实实!”
胤禛很久没见到归朗如此开怀灿烂的笑颜,几乎呆了一呆:“朗儿……”
“嗯?”归朗柔声应道,将纤细的身子贴胤禛更紧,以求感受更多温暖,却不料愈加撩拨起了某位人士压抑已久的欲望。
“朗儿……”大掌抚弄上归朗稍显过瘦的娇躯,胤禛双目中流溢着的爱怜之情渐渐燃成炙热的情火,喉头微动,呼吸渐重间,温热的唇如愿覆上了归朗的……
身子一颤,归朗心头拂过一声叹息,却是无力拒绝,眼底一片泪光。
…….
天未明,微凉的空气中似乎还飘溢着男女欢爱后特有的甜味,胤禛如常早早的起身,随意的披上一件外衣,回头看了一眼侧身朝里,闭眼装睡的归朗。
唇边绽开一朵笑花,他一脸心满意足,低声道:“朗儿,我先走了,晚间再来陪你。”
归朗憋了一肚子气,压根不搭理他。
胤禛忍笑,俯身吻了吻归朗的发丝,才转身绕过屏风,由丫鬟太监伺候着衣洗漱后,推门离开。
辰时正,向南小心翼翼的走到锦帘外,轻声唤道:“主子,您醒了么?该喝药了。”
“唔,嗯,我起来了。”帐内,归朗模糊答道,鼻音重重。
听这声音,向南愣了愣,掀开帘子扶着浑身发软的归朗支起身子时,她留意了一下归朗:哎,果然眼睛红红。
整理收拾完,归朗端起热气腾腾的药碗,一口吞下,苦涩的滋味瞬间滑下蔓延到心底,却不肯喝糖水解苦。
工作了一上午,吃了午饭,又进了一碗补药,归朗便让向南把小狐狸带来。
半躺在塌上,归朗抱着小狐狸在怀中,抚摸着它的肚皮逗了一会,便将它轻轻放在枕侧,目光落向窗外那丛丛炽热如火的枫叶在秋风中飘曳,神情虚浮。
安静趴卧在枕旁的小狐狸似乎感觉到主人心情不好,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眨眨黑而亮的大眼睛盯了归朗半晌,却发现她毫无反应。
歪头寻思了会子,它打量了一下归朗手边摊开的一本书,摇摇尾巴,站了起来。
前肢半趴,撅高小屁 股,它努力将尖尖的长鼻子钻到书下,头一拱一拱,似乎想把书顶起来。
可那书本并不轻,它试了数次后,书依旧顺着鼻子滑落,不由懊恼的用小蹄子去踩。
被小狐狸的动静吸引,瞧着它可爱的模样,归朗也情不自禁噗嗤一笑,伸手拍拍它的头,将它抱起,用鼻头触上它湿凉的鼻尖:“毓钰,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小狐狸给她的回答很干脆,就是用舌头舔了她满脸口水。
玩闹了半天,可心中辗转反复着的事情却难以放下,深深吸口气,努力平定纷繁心绪,归朗起身穿了鞋,抱起小狐狸推门而出,对守在门口的向南道:“向南,我想出去散散。”
料是胤禛离去前已嘱咐了向南等人,再加上向南早知道归朗是胤禛心尖子上的人儿,不敢多加阻扰,不过捧来件孔雀绒披风为归朗系上。
因为小狐狸这些日子长大了不少,且归朗身上乏力,向南便接过归朗怀中的小狐狸,与南云陪着她一道出了院子。
秋风带着几丝凉意由领口袖口袭入,归朗轻轻呼吸了一口凉薄的空气,顺着小路缓步而行。
沉云厚重,苍桐红枫,秋意萧然。
归朗余光瞟了一眼身旁寸步不离的向南与南云,心中一叹:看来还是得快些养好病,恢复气力,不然,怕是很难摆平旁边这两位。也不晓得她们的身手究竟如何?或许,还是得想个更加妥帖的法子……
正算计寻思着,归朗却听见前方有细密的马蹄声响起。
下意识抬头,一人入目,霎时间,蓦然一惊,停住脚步,却不能定下心神琢磨当下的奇妙状况。
那高高骑于白马上的男子在一眼看清前方的归朗后,一时间,神色亦是变化万千,复杂难言,却是毫不犹豫的扬鞭打马,深邃的目光一直定定的投注在归朗身上。一瞬不瞬。
“主子!”见此情景,向南与南云已知不妙,心慌间忙想拉着归朗离开。
归朗轻轻一挣,皱着眉头,看向那飞快靠近,驻马优雅而下的青袍男子。
灿若明珠的秋水瞳仁惑人心魄,他步步渐近,弧线优美的唇线浅浅飞扬,声音低沉稳悦:“朗儿妹妹。”
归朗表情似喜还忧,眸光闪烁,唇角露出一丝涩涩的苦笑:“哥哥。”
那厢,胤禛陪皇上在宫里用完午膳后,跪安出来。
才出了宫门没多久,胤禛正依在锦垫上闭目养神,不料轿外的侍卫却在窗边低声禀报道:“四爷,戴先生来了。”
胤禛眉头一蹙,微微撩起轿帘往外一看,果见戴铎正在路边候着。
将戴铎叫上轿来,待轿夫抬轿继续前行,胤禛淡淡问道:“出什么事了。”
戴铎一脸焦色,凑在胤禛耳边,低声将事情一一说了。
“什么!!”心头一跳,胤禛脸色巨变,脑海却是片刻茫然:她竟然骗他?她竟然是骗他!
额上青筋一跳,胤禛薄唇轻轻抽搐,握紧了的拳不受控制的颤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好啊,好一出厉害的美人计!好一个请君入瓮!
归朗啊归朗,你好生……
原来你不是忘我入戏,而是处心积虑的诱我入局,骗我放下心防,而且还如此……成功,让我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
看着胤禛怒火滔天,戴铎心中亦是即悔还恼:当初自己就该多劝着点四爷,不该让他这样一意孤行的陷进去,事到如今……
心中忐忑不安,他小心翼翼问道:“四爷,您看这下一步……要不要继续查下去?那边,覃……归朗……”
强自克制一番,胤禛一挥手,眼眸森寒如冰,一团戾色一掠而逝:“怎么不查?你立即回府安排人手详加追查,只是切记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现下你就坐我的轿子回去,你的马,先给本贝勒一用。停轿!”
不等戴铎答话,胤禛抬步下轿,心中浓浓的恨意和悔意如惊涛骇浪澎湃咆哮。
好啊,真是好的很。爱新觉罗.胤禛,你竟然被你最喜欢的女人骗了!这些日子的缱绻缠绵,自己所经历的辗转煎熬,原来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可偏生,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压抑不住的回转脑海:真的要去吗?去了以后呢?……
心生念,念绊身,上马扬鞭时,胤禛的动作不由自主的一顿,被后方的戴铎全数看在眼底,心中暗叹:四爷啊…….您…….她这样对你,你居然也放不下她…….
难道真的被苏培盛说中了,他们两人……
哎,如果四爷不是生在天家,这两位钟灵毓秀的人儿,也算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如今终归是错了时地。四爷更有青云之志,再是难以割舍,也必须挥剑斩情丝吧。
一路纵马奔驰,眼见别院越来越近,胤禛却猛的勒马,白马仰头嘶鸣,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前方不远处,归朗正与一位男子交谈。
而那位男子正是他熟悉的九弟--胤禟!
他就像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周围一切嘈杂,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