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浮华》柒若生

123、荒谬绝伦

　　忆柳咬牙扭过头去，没再说下去。

　　沈念昀也不急，缓声又道：“听说你娘怀着你时，你爹出去做生意，遇到山匪抢劫被杀害，你娘伤心欲绝回到皇后身边，而你则是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后来你娘出事，皇后便把你待在身边抚养，我实在想不明白，皇后待你一家已是仁至义尽，你到底还有何不满足？”

　　见沈念昀说了这么多，忆柳胸口的火气已经消下去了许多，忽地似想通什么般回过头看着沈念昀姐妹俩，是啊，她可以去死，但人面兽心的皇后凭什么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沈家这两个心机城府非一般人可比，告诉她们也不是什么坏事，来日她们若是和皇后翻脸，能让皇后不痛快三分，她就算是死也值得了，“我爹不是什么商人，生性也不风流，更没有功夫去招惹什么姑娘，我爹是高家的暗卫，他和我娘之所以会在一起，全是因为皇后需要我爹为她忠心卖命，所以才会派心腹去接近我爹，但我娘后来是真的动心了，然后才有的我。”

　　忆柳声音逐渐哽咽下去，看着沈念昀姐妹二人凝重的神色，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接着说道：“我娘一辈子为了皇后，从未有过二心，但在我爹的事情上没有如她的意，皇后心存芥蒂，正巧当年有个妃子的孩子夭折，她污蔑皇后，甚至发疯刺杀，我娘就被推出去为皇后挡刀，她死了之后皇后把我接进宫继续拿捏着我爹，后来我爹也死了，她大发慈悲仍旧留我在宫中伺候，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时不时就让我欣赏一下她的愧疚，顺道可怜我，可我爹娘已经死了，愧疚有用吗？”

　　是啊，一个神志不清的妃子刺杀，皇后身边那么多人，一人一脚就要将人踩死了，受伤不可避免，但何至于会搭上一条性命。

　　除非没人想救她。

　　这宫里的人是真的狠心，也是真的绝情。

　　沈念昀和沈念曦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沈念曦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一枚银桃花簪捡起，拿在手里看了看后小心放在了忆柳怀里，轻声道：“这簪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应当是你珍视之物，好好收着吧。”

　　忆柳红着眼眶不可置信抬起头，泪眼朦胧看向沈念曦，嘴唇翕张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她们姐妹俩这算什么，可怜她？

　　沈念昀站在一旁叹气，“你确实可怜，被皇后利用，又受太后挑拨，你裹挟其中进退两难，不过现在情形还不算太糟，至少还有我们。”

　　“你们想利用我做什么？”忆柳才刚升起的感动瞬间化为泡影，自嘲笑道：“只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太后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沈念昀笑得还是那般柔情似水，“那皇后呢？”

　　“你要对付皇后？”其实皇后一直对她有所提防，无论她是否与太后勾连，极其隐秘的虽然掌握不了，但对于凤临宫的每一样事务细节，却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忆柳眸中闪起浓浓不解，看着昏暗灯光下两个女子只觉得愈发妖媚得似魅惑人心的妖精。

　　沈念昀眼中笑意越来越耀眼，嗔怪似的瘪瘪嘴道：“怎么会呢，她那么信任我，甚至都把你送到我手里了，我又岂能辜负她，但这些年我太累了，我只是想缓口气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忆柳垂着头无力嗤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别担心，不是利用，而是合作。”沈念昀伸手替忆柳整理着散乱的头发，真诚道：“你还有大好年华，与我们联手，我们保你平安富贵，离开这些勾心斗角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你父母为了保护你费劲心血，你难道不想替他们好好活下去吗？”沈念昀惋惜叹道：“她是国母，就算是我们也不能撼动其分毫，凭你自己去报仇就更是痴人说梦了，况且你爹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因为报仇而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我们姐妹能帮你的不多，至少事成之后可以平安送你出宫，你离开这里，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你爹娘知道了，也会觉得欣慰的吧，你是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血，你要带着他们的希望，好好活下去啊。”

　　话总是要说中痛点才能见效，比起一味压榨，沈念昀还是喜欢以德服人。

　　从暗室出来，沈念曦眯着眼睛感受外界的光线，叹息道：“皇后还是大意了。”

　　这些日子以来沈念曦除了觉得荒谬绝伦之外没有半点其他感想了，原本以为是受害者的高皇后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的伪装者，皇后她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默认甚至放任事情的发生。

　　真是的，那她们之前的愧疚算什么？

　　算自作多情。

　　“傻妹妹，你真以为皇后愿意把人交给我处置吗？”沈念昀笑容愈发狡黠，点了点妹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道：“而是在这风口浪尖，她只能把人交给我罢了。”

　　皇后要是亲自动手，会落个无情狠毒的名声不说还怕引起皇上更多的疑心，太后那儿也会不高兴，非得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戏才算是做足了。

　　这场风波里，皇后只是个为了给女儿报仇失去理智的可怜母亲罢了。

　　虽有错处，但情有可原。

　　若说谁能为皇后解忧，随时可以拉出来使唤的太子妃自然再好不过了，不过身边人随便提一句的事，简直是举手之劳。

　　只是皇后低估了沈念昀的野心，终究还是留有祸患。

　　沈念曦没再说什么，转而道：“我听王爷说周晗被皇上的人带走了，她还活着吗？”

　　“她污蔑皇后，皇上不可能放过。”沈念昀面不改色摇摇头，安抚的拍拍妹妹的手，这些纠缠孰是孰非早已不重要了，唯有利益得失而已，各人生死，不必放在心上。

　　回想起之前周晗同她说的那些话，沈念曦心绪堵塞，半晌才道：“可惜了，她还是没能活下来。”

　　“凭她也敢和皇后做交易，从她点头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已经保不住了。”周晗放火，无论她供不供出皇后，都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人会费心思保她，因为她已经没用了，沈念昀没什么感触，只是觉得如今日子愈发压抑，沉闷得人喘不过气，“此事暂且算是过去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早晚有这么一遭，皇子又如何，作恶多端只会自取灭亡。”

　　沈念曦胸口闷得慌，怅然点点头道：“我明白。”

　　“至于那件事你还要不要告诉皇后，自己拿主意吧。”沈念昀牵着妹妹的手慢慢走在回廊之下，留意着四周动静，声音不高不低始终只有姐妹二人能听到，“这件事要顾及梁王的前程，也要顾及着他的想法，总之还是得你们夫妻商量着才行，反正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怡妃已死，玉舒也回不去了，就算真相大白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沈念曦闷闷点头，“我们会好好商议的，姐姐放心便是。”

　　“行了，我这儿如今也没什么大事，让宫外放心，我一切都好。”沈念昀笑着拍拍妹妹的脸颊，停住脚步握着妹妹的手嘱咐，“你在宫外来往方便，便多多费心，照顾好娘亲她们，缺什么要什么，只管派人来找我。”

　　沈念曦一一应下，抬脚跨出东宫大门，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看着妹妹那恋恋不舍的傻样，沈念昀亦是忍不住发笑，“这傻姑娘。”

　　紫荆这才上前扶着自家姑娘往回走，跟着笑道：“三姑娘最近很少入宫，才和姑娘见面没说两句话，碍着规矩不好多待，自是舍不得的。”

　　沈念昀望着四下开得正好的菊花，没再说什么，或许以后念曦就不用再这般谨慎小心了，等到那时，念曦想在宫里待多久就多久，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紫荆见自家姑娘不想再说此事，便挑了件紧要事务回禀，“前儿给太后请的十八子手持已从佛前取出来了，奴婢等会儿亲自送去寿安宫吧。”

　　“不是什么要紧东西，让底下人去就是了。”沈念昀懒洋洋的往前走，今日事太多，应承完这个又应承那个，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动弹，沉声吩咐：“这些日子你照顾好忆柳，别让她死了。”

　　紫荆一一应下后，沈念昀想了想又道：“等会儿叫他来一趟，你盯着些外头。”

　　紫荆全程留意着周遭动静，愈发压低声音道：“好。”

　　沈念昀回到寝殿休息，殿内人都被紫荆打发出去后没过一会儿便有一道黑影投在帐前。

　　叶风是从寝殿后的窗户翻进来的，沈念昀的卧房他已经来过无数次，早就熟悉这里的一事一物了。

　　今儿香炉内燃着仙萸香，丝丝缕缕动人心魄，叶风没有乱看，只安静等候在床前，片刻后见帐内的人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轻声喊道：“太子妃？”

　　又等了许久，依旧无人应答。

　　叶风轻轻撩开床帐，看到一张熟睡的小脸时便愣怔住了，沈念昀卸了钗环，白净的脸庞未失粉黛，拥着被子睡得香甜，比起平日里的端庄温和，私下里的她就是个俏皮灵动的小狐狸。

　　指尖将要触碰到她卷翘的眼睫时床铺里的人儿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眼里不见困倦，只有满眼的笑意。

　　叶风似被烫到一般缩回手，连带着将轻柔的淡粉色床帐撩起层层波澜。

　　沈念昀坐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寝衣才随即撩开帐子，仰头看着已经背过身去的叶风笑道：“又害羞了？”

　　“属下失礼，还请太子妃恕罪。”叶风嗓子发干，颇有些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沈念曦歪头只能看见他微微发红的耳尖，笑着下床走到榻上坐下，顺着披散下来的黑发轻声道：“这会儿叫你来，是有件要事，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叶风仍旧背对着沈念昀，微微颔首，“敢。”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呢。”沈念昀有一下没一下捋着黑发，笑着看他颀然的身影，不满开口：“你转过来看着我呀。”

　　叶风身形又是一颤，却还是听话转过身去，目光触到榻上只穿着寝衣的沈念昀时又慌忙错开眼神，虽然并无丝毫暴露之处，但单薄的衣料却很好将她身姿勾勒，看得人眼热。

　　沈念昀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叶风那副无措的样子，忍着笑意道：“皇后的私隐，你敢不敢查？”

　　叶风心头闪过一丝讶异，末了却还是点头，“敢。”

　　沈念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身一溜烟便走到了叶风面前，抬手轻柔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骗你的啦。”

　　“啊？”叶风疑惑低下头看她。

　　“听闻太子手下有人能够研制出假死药，只是用料难求，极难制作，故而不好拿到手。”沈念昀后退一步仰头望着他，眼中满是希冀，“能帮我弄一粒吗？”

　　叶风没有迟疑，几乎是即刻点头道：“能。”

　　沈念昀眸光亮了亮，温和笑着补充：“还有一个良家女子的身份，二十岁左右。”

　　叶风被她的笑容包裹，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片刻后才僵硬点头，“是。”

　　“辛苦我们叶大人啦，老规矩，不能告诉太子哦。”沈念昀笑意收敛，食指做出嘘的手势，白净的脸庞上满是严肃。

　　嫩白的小脸近在咫尺，叶风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糊的他脑子一片混沌，片刻后他才愣愣点头，“嗯。”

　　沈念昀满意点点头，随即转身躺回床上继续睡觉，伸手往外挥了挥，“去吧。”

　　上好的锦缎顺着她抬起手的动作而滑下，露出一截嫩白纤细的手腕，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叶风眼眸暗了又暗，最终还是悄无声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