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浮华》柒若生

129、心不在焉

　　祁渊单手穿过沈念曦身侧握着缰绳，另一只手饶有兴致去捏她鼓鼓囊囊的脸颊，轻笑道：“昨儿是谁说腿酸手疼的？爷好心带你骑马，怎么还不乐意了？”

　　沈念曦闷闷不乐扭头躲开祁渊的作乱的手，双手揪着疾风的鬃毛不开心道：“可我已经歇息好了呀。”

　　“曦儿的手细嫩，不能弄破了。”祁渊嗓音低沉，头搭在沈念曦肩上，伸手牵过她揪着马鬃毛的手，爱惜道：“小心别弄伤指甲。”

　　夫妻身后还跟着蔺启他们，祁渊又没有压低声音，沈念曦登时便红了脸，恶狠狠回头瞪他，“闭嘴！”

　　祁渊爽朗的笑声四散开来，他饶有兴致抬手刮了一下沈念曦微红的脸颊，嗓音里满是逗弄的暖意，“这就害羞了？”

　　萦绕心头的羞赧之意消散不去，沈念曦干脆仰倒在祁渊怀里，眯着眼去看刺眼的太阳，“嗯。”

　　肩侧微沉，祁渊垂眼看她素净面容上嫣红细嫩的唇，唇角惬意上扬，柔莹如玉的下颌，纤细白皙的脖颈，她今日离开营地时便动手拆了盘起来的头发，此刻大半黑发披散落在两人之间，额前有几丝发犹如细丝带般附在白玉滑嫩的脸颊，祁渊忍不住伸手轻轻理顺随风飘扬的发丝，鬼使神差般拿出手帕将她眼睛蒙住。

　　沈念曦没有反抗，只是盯着眼前的黑暗疑惑回头，“做什么？”

　　祁渊看着眼前一张一合的红唇，被蒙住眼后更加显得嘴唇的柔软，他不由自主吻上去，很久后才不舍分开，手扶着她的脸低喘：“阳光刺眼，这样会舒服些。”

　　沈念曦被吻得头脑发热手脚发软，半晌才慌乱扭回头，想抬手去扯下蒙眼的手帕却又被祁渊按下，双手只得顺势去捏他掌握缰绳的手臂，没什么威胁性的讲：“不许胡来。”

　　“乖，等到了再摘下来。”

　　祁渊连哄带骗，沈念曦懒得再挣扎，就当是满足他些许奇怪的趣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安心仰头枕回祁渊肩上，视线虽被剥夺但也不是完全陷入黑暗，明亮的光还是透过帕子传来，阳光晒得脸上发痒，她索性闭上眼让世界彻底黑暗下来，蹭了蹭后脑勺轻声道：“那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窝在令人放松身心的怀抱里确实什么也不用管，马儿驮着夫妻俩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祁渊勒住缰绳，这才轻拍沈念曦的脸蛋，“念曦，醒一醒，我们到了。”

　　脖子后仰太久，沈念曦直起身来时只觉僵硬泛酸，她抬手揉着后颈，却没有拿下蒙眼的帕子，只侧耳去听祁渊说话，“到了吗？”

　　“坐好。”祁渊率先翻身下马，随即将还坐在马背上发呆的沈念曦抱下来，轻声提醒，“闭上眼睛，我给你摘下来。”

　　眼上束缚消失，适应强烈的光亮后沈念曦才缓缓睁眼，放眼望去，只觉被延绵的火红包围，眼中的景象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祁渊揽着她的腰慢慢往前走，引着她的目光落入漫山遍野的赤红烂漫。

　　祁渊牵着沈念曦的手缓步走到湖边，身后是漫无边际的红枫林，回头望去霜叶连绵，低头亦是满地祥云，层层叠叠的落叶铺就出一条耀眼的路。

　　湖边波光粼粼，映照出绯红朵朵，湖面上漂流的枫叶打着旋随波而去，碧水蓝天间是绚烂夺目的色彩，四周鸟鸣环绕，倒越发显得周遭静谧幽深。

　　江上霜枫叶叶红，不堪摇落又西风。

　　沈念曦站上岸上巨石，张开双臂迎接微风，忍不住感叹出声，“此处视野开阔，红云漫山遍野，比咱们庄子上那小山头强多了。”

　　清风拂起她飘飘衣袂，玉色衣裙上的细小花朵似要随风飘散开来一般，祁渊看得入迷，待眼前被浅粉披帛遮盖，他才回过神，掀开披帛握在手里不放，对上那双灵动美目浅笑，“你若喜欢，以后我们每年都来。”

　　沈念曦拽着手里的披帛和祁渊较劲，噙着点点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还是先顾好眼下吧。”

　　祁渊不明所以，直到脚上似爬上来什么东西才低头去瞧，一直硕大的花背蟾蜍正趴在他脚背上咕咕眨眼。

　　不过是常见的玩意儿，他不甚在意，抬脚便将癞蛤蟆踢进了湖里，扑通一声，溅起一圈圈波纹。

　　见祁渊临危不乱，沈念曦有些扫兴撇嘴，“无聊。”

　　“东边是柑橘林，已经向农户付过银子了，随便摘。”祁渊笑着朝她张开手，轻声道：“下来吧。”

　　沈念曦趁机收回被他攥着的披帛，转身向着湖面又长长吐了口气，“良辰美景已在心中，你我还是归还这方天地幽静吧。”

　　祁渊牵了疾风过来，抱沈念曦上马，夫妻二人照旧共乘一匹马漫步林中，马蹄踏过落叶传来细碎声响，沈念曦仰头看上方红云朵朵从眼前飘过，红叶之外是湛蓝的天空，时有松软白云和红叶交错，风月无边，美得像在梦中一般，草木清香在此刻尤其突出，萦绕鼻间挥之不去，愈发使人身心松快愉悦。

　　凉风习习，日光和暖，沈念曦抬手恰巧接住一片红叶，捏着细长的叶柄往后递，“送你。”

　　祁渊小心捏住叶柄，偏头在她脸颊啄了一口，“谢谢夫人。”

　　沈念曦咯咯笑了两声，反手去戳祁渊的脸，“那你可要收好了。”

　　“好，一定收好。”祁渊认真将叶子收入腰上的佩囊中，末了还宝贵似的拍了拍。

　　今儿说什么祁渊都顺着，沈念曦甚觉无聊，不知怎的心中忽涌上些许说不上来的烦闷，她索性不再说话，只懒懒靠在祁渊身上欣赏枫林美景。

　　祁渊察觉她情绪低落下来，轻吻沈念曦耳侧询问，“怎么了？”

　　“这里有点安静。”沈念曦慢慢阖上眼，安然枕在祁渊肩膀轻语：“不过我喜欢这样的安静。”

　　漫山遍野的火红逐渐被甩在身后，转而是柑橘林遍布山头，青黄饱满的果儿隐藏在绿叶下，挤满枝头。

　　沈念曦瞬间来了精神，仿佛已经闻到橘子清香，指着远处硕果累累的橘树开心笑道：“我们多摘点，带回去给姐姐她们尝尝。”

　　祁渊温柔笑着应下，“好。”

　　马儿一停下沈念曦便迫不及待跑进树林，就近拉下一枝摘下一个滚圆的柑橘，刚想动手剥便被祁渊拿走，用蔺启递过来的湿帕子擦干净手，这才垂眸开始剥开橘皮，只听他温声道：“剥橘子伤手，我来。”

　　修长的指节三两下便扒掉了橘子的外衣，露出包裹着橘络黄橙橙的果肉来，祁渊利落将橘络剔除，将一瓣橘子递到沈念曦嘴边，笑道：“这儿的柑橘不比外头进贡的甘甜，会酸些，你若吃不惯就吐出来。”

　　沈念曦笑着叼过橘子瓣吞入口中，酸甜汁水攸然在唇齿只见弥散开来，很是清新可口，她就着祁渊的手拿下一瓣递到他面前，“好吃，你也尝尝。”

　　夫妻俩亲昵吃完手里的柑橘，随行的人见了只觉得酸溜溜，都各自躲开自己摘橘子尝鲜去了。

　　原本还有些口渴的沈念曦吃完橘子已然生津，她望着满树的果子若有所思道：“我们还可以给母亲送一些去，她会做一种叫做橘子罐头的东西，装在特意烧制的琉璃罐子里，瞧着晶莹剔透，甜蜜蜜的可好吃了。”

　　祁渊没听说过，一时也有些好奇，“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蔺启他们拎着七八个竹箩来，众人二话不说开始摘柑橘。

　　祁渊怕沈念曦伤到手，只让她帮忙把摘下来的柑橘放进竹箩里，沈念曦乐得偷懒，乖巧跟在祁渊身边接橘子，望着眼前挺拔宽阔的背影，方才那股没来由的心慌烦闷忽地爬满心头，脚下没留心便重重崴了下去，迟钝的痛立时便从脚踝处传来。

　　橘树栽种之间留有行走的小道，但沟壑中有凹凸不平的小土包，她一时晃神才没留意崴了脚。

　　祁渊焦急的声音传来，随即蹲到她身边检查脚腕上的伤势，“怎么样？疼不疼？”

　　“没事，只是不小心崴着了，怪我没注意脚下有土块。”祁渊温热的手掌有力握住她的脚腕按揉，细密疼痛减轻不少，沈念曦轻柔望着他道：“摘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祁渊示意蔺启他们将竹筐抬走，自己转而一把抱起地上的沈念曦往外走，担忧看了看怀里乖巧的姑娘，“回去我给你针灸，再拿药油好好揉一揉，消肿便好了。”

　　“嗯。”沈念曦点头，察觉祁渊因为担忧走得急，怕他累着，她轻轻扣着祁渊胸口领子上的云纹刺绣，轻声劝道：“不用着急，我没什么事儿的，走慢些嘛，我还想再瞧瞧这的景色呢。”

　　“好。”祁渊无奈放慢脚步，望着她那白皙的面庞上一双圆润闪亮的大眼睛，黑曜石般细腻明亮，叫人瞧不出心思。

　　沈念曦又恢复那副悠闲模样，甚至顺道摘了几个橘子抱在怀里，放置嘴边轻嗅柑橘清香，不忘说道：“趁着新鲜，先送去沈府一些，让我娘尝尝。”

　　“放心吧，我会吩咐人多采摘些送过去，务必让岳母能够做出、做出、”祁渊一时觉得绕口，竟说不出那物什的名称。

　　“是橘子罐头。”沈念曦握着柑橘颠来颠去的玩儿，颇有些自豪道：“虽然我也会做，可我还是爱吃我娘手做的。”

　　“你不过仗着岳母宠你罢了。”祁渊步伐稳健，转眼便已走出柑橘林，将她稳稳托举到马上坐好，随即跟着跨上马，轻吁一声驱马往前慢慢走去。

　　沈念曦浅笑嫣然，“我娘疼爱我，是因为我是她的女儿，你是她的女婿，她给你缝制驱虫药香囊，自然也是疼爱你的呀。”

　　祁渊搂紧了怀中的人，轻声回应，“嗯，岳母爱屋及乌，是我沾了你的光。”

　　夕阳余晖将亲密依偎在马上的一双人影包裹，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在悠长缠绵的虫鸣鸟叫声中逐渐远去。

　　一行人满载而归，回到营地已是黄昏，沈念曦的脚已肿了老高，祁渊亲自盯着太医把完脉开了药方，又命人准备好针灸之物和热水，这才让营帐内的人退下。

　　帐内恢复安静，沈念曦愁云惨淡的不说话，祁渊也皱眉不语，沉默着把她的腿抬到自己身前，脱下鞋袜露出红肿的脚踝，终于忍不住叹气：“太医说了要好好休养，这几日你便安心呆在营帐里，哪儿也不许去，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