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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出好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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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振宇带着女儿回郊区父母家,虞筝得以享受一个不被打扰的假期。不止是五一,甚至端午节、中秋节,包括国庆节。她不回去,但她从不阻拦那对父女回去。毕竟儿子要看父母,孙女会想爷爷奶奶。
五一前雷大妈打过电话来,娘家的一个外甥女五一结婚,征求他们的意见。雷振宇不置可否,虞筝丢给他三个字:“你随便。”
随便的意思就是你愿意参加就参加,不愿参加你回去说别往我身上揽。无非就是老头老太太不想做公交车出门,坐自己家车多体面。份子钱你妈要你出,你就意思一下,你妈要说不用那就连意思都没必要了。反正当初他们结婚时,年轻人的红包不知雷大妈出于什么心理自己装着就没了下文。
这都还好,还有个现在雷大妈已经不好直说的事儿。她当初千里迢迢去深圳买回的软缎婚纱,已经在雷大妈的面子工程里不知充当了多少次关键角色。比起一般影楼劣质网纱礼服,进口软缎加同色亮片设计低调但不失高级质感又独具魅力,为一件衣服赋予了新的内涵。
为这事虞筝当初没少和雷大妈急,但雷大妈的说辞永远是一个:买的婚纱就穿一次怪可惜的,不如借给人家人家还记着你的好。那几年穿过她婚纱的新娘没记住身上这件衣服的主人是谁,逢年过节千恩万谢雷大妈好心有好报。
这件事雷振宇一清二楚,但他没有办法改变他妈这个习惯。媳妇娶进门来了,我的东西是我的,她的东西也是我的。平时反正用不着,搁着也是搁着,干嘛不利用利用。
这些事虞筝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情,等她看到婚礼上有人和自己当初结婚撞衫,那心情可想而知。往开想,就算婚纱可以有近似款,那头上自己亲自在商场挑选的橄榄枝花冠头饰也能同款,这特么也太巧合了吧!
什么可以共享,什么不可以共享,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心理禁区。婚纱这种极具纪念意义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拿出来呢?开始的时候还不承认,直到一个愣货新娘谢大厨时,低头把头冠掉进后厨火盆里造成合金变色,雷大妈不得已承认东西是自己禁不住人家登门来求借出去的。
拿他人东西康自己之凯,你们和我商量了吗?你们经过我同意了吗?
愤怒的虞筝在某个多事的秋天爆发了。雷振宇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离开房间,各种软语哀求许愿求和,但根本浇灭不了妻子满腔怒火。那是他们婚后战火最激烈的一次,虽然没有大声争吵,可虞筝双眼通红双颊的水迹就没有干过。
雷振宇也心疼,自己费尽辛苦追到手的女人,许愿一辈子不会让她伤心难过,曾经所有的努力在婚后被他妈的面子工程摧毁殆尽。但是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不能让虞筝出这个门,一旦出去,他爸妈马上就会发现他们吵架了。在妻子终于忍不住崩溃哭出来时,他用自己的嘴堵住了来自妻子内心最绝望的悲鸣。
如果不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仅从背后看,这是一个非常暖非常有爱意的姿势。丈夫仿佛在用自己的身体给妻子摆出一个保护的怀抱,然后用世间最热情的吻给予对方最令人心动的安慰。
其实这都是假象,因为那双在外人看来正在安抚对方情绪的手,其实在紧紧禁锢着对方的挣扎。
他们的房间从来不会锁门,因为雷大爷和雷大妈习惯了自由出入儿子的房间。那天雷大妈推门就看到了这幅只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当场臊了一个大红脸。
“没事学什么电视上人家小年轻搞对象,也不嫌臊得慌?!”
一会厨房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声音比平时放大数倍。所有的愤怒指向了原本该出现在厨房,但今天并没有出现的人。
那次的爆发是她们自交往到结婚,虞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表达自己的不满,婚纱不过是太多太多小事中的一件。这里说是小事,但所有人都明白,聚小成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梁言学医,曾把她在婚后的精神状况拿来做课题研究,很不理解为什么他们明明是自由恋爱,照理说感情基础更深一些,可是生活的却像仇人一样,这明显不科学嘛!雷家老夫妻平时看着挺和蔼可亲的人,为什么在涉及儿子婚姻的事情上就会变脸,他们在目前自己看这对并不幸福的婚姻里究竟起到了何种催化剂的作用?这么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好处又是什么?
莫非——梁言曾产生过一个大胆的设想,雷大爷夫妻难道有受虐倾向,喜欢角色扮演?如果这个设想成立,可是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把自己摆在受虐方这个位置的人呀。
但是不能怪梁言会这么想,她曾经亲眼目睹过雷大妈的一出好戏。雷大妈在没有通知他们夫妻的情况下,把他们的空调送给了娘家侄子。原因是他们也不常回来,他弟家的刚好坏了,就答应让他拉走了。这事别说虞筝,就连雷振宇也被惊到了。平时您送穿的用的我努力安抚老婆,结果您把空调这种大件电器说送就送了,叫我怎么跟媳妇说?
可那是他亲妈,他也不能怎么样。又当着梁言的面,语气自然好不了。
“妈,您就不能给儿子留点脸面吗?”
雷大妈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你们都不回来,你说他家的坏了,他又刚买了房才装修完手头正紧,你们就不能互相体谅一下?”
“那妈,我们当初结婚说不在家里置备家电您偏不听,说来人看着不好。结果电视谁在看,洗衣机谁在用,现在又是空调,这些东西您倒说说到底给谁准备的?”虞筝的火气不打一处来,梁言和雷振宇两人愣是没有拦住此时此刻戳心的质问。
平时咄咄逼人的雷大妈一时哑了火,面部抽搐表示自己委屈足足几秒钟。发现没有人理睬,悲悲戚戚叹气:“这年头都听媳妇的。”跟着失魂落魄掀起门帘,就在六只眼睛毫无情绪的注视下,一脚踩空,从她迈了二十年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虞筝:“……”
虞筝直觉中计了。
事实证明虞筝的直觉没有错。雷振宇扶起他妈时,雷大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大不由娘,儿大不由娘……”
“阿姨,您没事吧?”梁言拉过雷大妈一只手,手指轻轻压上寸关尺,仿佛有些不敢置信。虞筝站她身边不发一言,大有“我就知道会来这一出”的神情。
那天回市区,梁言找了个机会把她单独拉到一边,神秘兮兮说:“姐,我觉得奥斯卡欠那老太太一座小金人。”
从那以后,虞筝不再往老雷家买东西,也没有再带家里的姐妹回去。
那件事就在黑不提白不提之后被人刻意选择性遗忘,可是医科生出于职业特点始终过不去这个坎。直到她提出的那个设想,却先把自己雷得外焦里嫩。
自己的姐姐明明在工作中很成功,为什么一回到家就成了弱势群体,这明显不科学嘛!通过那件事,她仿佛找到一点答案。
接到梁言电话已经十点钟了,土肥圆自己跑去阳台玩,把前一小时还给自己张罗饭的妈妈无情抛到了脑后。今天阳光好,小猫喜欢有太阳的地方,不到一刻钟就在垫子上四仰八叉睡得昏天黑地,连妈妈过来扒拉它软软的小爪子都不知道。
“……嗯,睡呢,我看那嘴再张一点口水就该出来了。”
“好羡慕有猫撸的家伙!”
虞筝莞尔:“你可以过来撸啊。”
咦嘿嘿嘿!阴谋得逞的笑容在脸上一圈圈晕开,梁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好呀好呀!”
有猫撸的家伙在这时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当了。
“让我过去,你准备怎么犒劳我啊?”
“你说!”
“我要吃排骨,清炒西蓝花,酱爆藕丁……”一串菜名报下来,虞筝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你能吃得完?”
“哎呀,伦家知道你平时忙没机会展示厨艺,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嘛!看我多好啊,想方设法替你着想,真诚答谢看在咱们是姐妹的份上简单一点,怎么样,奖励一个香吻吧!”
这哪是妹妹,这简直是来讨债的!饶是我牺牲假期受苦受累招待你,还得真诚感谢你,我是脑袋被门夹了怎么地,这不是找虐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该买的还是立刻在多点下了单。
“哎呀,人家一路飞奔跑来——来看土肥圆。”
虞筝面无表情站在门后,眼睁睁看一只黄色影子与自己擦肩而过,那架势就像一只闻到花香的蜜蜂毫无犹豫扑向最灿烂的鲜花。
虞筝阴恻恻:“绝交!”
“嘤嘤嘤!”在阳台找了一圈没发现目标,梁言蹙眉撇嘴了,“来看土肥圆它妈。”
虞筝冷冷地,“绝交!”
“反对!”
“反对无效!”
“嗷,伦家不辞辛苦花了一个半小时地铁来看你,你居然要和伦家绝交,简直是惨无人道令人发指!”
你自找的!
虞筝竖起一根手指,在空气中戳了戳。
嘤嘤嘤!
空气中噼里啪啦,战火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