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夜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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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突兀一声笑。
十六岁的重叠正觉得时间难以熬过，就被这一声惊出一身汗来。笑声阴寒，好似十八层地狱里出来的，一直寒到骨髓里无法拔出。
“快点，磨磨蹭蹭。”与笑声截然不同的是这记如千万虫蚁爬过的沙沙声。重叠一颤，周身麻麻地顿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隐约知道这是种什么东西——灰色，抖着肮脏龌龊的羽翅，亮着尖锐的鹰钩鸟嘴。心一沉，她的手在袖子底下佝偻着，用力钉进那薄薄的褥子。
眼前，漆黑一片。即便是过了几月，她仍然难以适应。黑色，虽蒙蔽了明亮，少了看到某种东西的害怕，但蒙蔽不了心中的寒冷，心头的想象，以及肯定的背后......
“来人啊”突然的一声划破宁静，走廊对面的门呀的一叫，一名女护士焦躁地喊道，“快来人，32床不行了。”
直到长廊尽头不耐的“知道了。刘大夫，刘大夫。”叫唤声渐远，门才哐当一下，四下里顿觉静了下来。
沙沙声再起，旁若无人地笑说：“阿三，等一下你一半，我一半。都不要抢，尊老尊老，我先来。”
“不行，老鬼。上次你一上去，我什么也没吸到。”如五六岁孩童的稚嫩童音不满地叫道。
“诶～怎么会？不就是意外，意外吗？这一次我一定慢慢来，好了好了，乖孩子。就这次，再听我的。”
“刘大夫来了吗？”开门声叫得愈响，对面女人的焦急中已经带上掩不住的哭腔。
“来了来了。”一声苍老忙应着。几个匆忙的脚步扫过门前。
重叠木然坐着，绞着褥子的手移到了腿间用力地揪着，好久没剪的指甲锐利地刺进肉里，却没有多大的感觉。最主要的是心，还上下扑腾，无法安静。
‘又要死人了？’
她忐忑不安地想着。即便能事先感知，以她一个人类也根本做不了什么。干等着或干坐着，看事情一步步到达指定的方向是无奈和煎熬。如果可以，她宁愿没有这些能力，宁愿不知道这些事。那么痛苦也不会来得如此猛烈。
身后，一步之遥。与墙构成的床尾处有什么东西正悄然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强大的泛着与鬼的冰寒完全不同的气场在连续的几天里时常随之左右。她不清楚它是什么，它想干什么。只知道有它的存在，她的呼吸却是从未顺畅过。
好一阵静寂，沙沙声忽起。带上了喜悦，直白地透射着水到渠成的快感：“哦噢~~，好了！”
门咿呀一声极缓地张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末了那个脚步踟蹰，而后传来与墙相对沉闷的低啜。是那个护士，重叠侧首转向那个方向，嘴里不觉发苦。她知道护士跟那个32床关系不一般，经常的，能听到她推着那个口齿含糊，嘻嘻乱笑的女人经过门前，轮椅发着老旧的咿咿声，护士偶尔会轻声细语制止病人的某种行为：‘乖，这个别放在嘴里。乖。小心手’。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亲切暖人，但也仅仅是对着那个病人。
重叠在心里叹气，哭泣的护士已经回转了屋中，关门声沉重缓慢，重叠只觉喉中如大石堵着，十分难受。
门哐当一声，有人进来，趁着走廊些微的光来到重叠跟前。
鼻尖闻到满满的消毒水的味，重叠只觉一松，像是找到了某种寄托仰头道：“是你吗？黄姐姐。”
“242，害怕了吧？”黄护士按例走过场看看。
“......”她沉默继而摇了摇头。她不害怕，她只是愧疚，难受还有无助。她的手伸向前方，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她希望温暖。黄护士诧异地看了看她，这个小女孩从来都是淡淡的，淡淡的笑，淡淡的礼貌回话。淡淡的隔绝。她总想表现的坚强，却又让人觉得她更加的脆弱。护士知道这种表现也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他们的院长就是这么说的。她不想过多的接触，如同这个女孩子不想同人过多接触一样。但此刻，她还是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握住了她，手心相握，彼此都是微凉。
‘比没有温度好啊，’重叠缓了缓，心稍稍安稳，就听得门外突然的一声尖厉童声：“啊~~！你又骗我。”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她的指尖已嵌进护士的手背，护士‘啊’一声，条件反射地甩开了。
风从窗槛吹来，月亮慢慢地爬过房顶，泛着寒夜独有的蓝光隐隐射入。女孩苍白的脸莫名抽动，肌肤呈现非同寻常的狰狞。鼻翼掀动，漆黑的没有聚焦的大眼更隐隐反射着诡异，直愣愣钉向护士身后。黄护士只觉喉间一紧，脊背发凉，两手慌忙一撮道：“242，早点睡。我出去了。”
“别！”口里刚蹦出的一个字就被门外凄厉的笑声打断所有：“哎呀，好为难。我又吸得太快了，你也不拦着我。”
“我拦得住吗？”稚嫩的声音已经完全变调，显是怒到极点。似乎做了什么，空气里唰唰的一声。“老鬼，别逃。”
“嘿嘿嘿”～～被叫做老鬼的只是一个劲的得逞的笑。
唰唰声更响，偶尔有箭矢破空的咻咻声交错穿插，似乎门外正在进行着一场恶战。突如其来的寒风卷过，门‘砰’地自动关上。护士吓了一跳，脸色发白，脚步被定在原地。
紧接着，木质门上，那原本就不牢固的玻璃开始剧烈颤动，发着阵阵的‘汀铃啪啷’声，走廊上的灯也掺和进来，忽明忽暗，十分诡异。
一室两人，苍白的脸，粗重的呼吸。风呼呼着，月光依然淡淡的蓝。片刻又是寂静。灯光却安定下来，护士直直看向玻璃门外，走廊上没有人。她突然感觉到害怕，用力拉门，门还有点卡，她忍不住按门边开关。‘啪嗒’~‘啪嗒’~，灯泡毫无动静。
“坏了好几天了。”重叠忍不住解释。没有起伏的口吻在这样的夜里冰冷如蛇。护士狠狠打个寒颤，两手齐动用力一拉，终于走了出去。
一个晚上，几度安静。
该来的来，该走的走。剩下的就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日子以及在平淡里偶尔的心悸。
背后的东西晃了晃，在她的感觉里是气流稍稍的一偏，然后又是静默凝滞。她不由将心思放到了那里——它想跟她多久，它到底想干嘛？
想着想着，她愈发郁闷。
夜已深。她本该睡下，可偏偏被晚上的事搞得精神集中，现在，房间里又多出了一种声音。
风渐渐大起。老式窗台，被挂钩钩住的半扇木窗发出了‘嘎嘎’的声响，很像一个公鸭嗓在笑。窗帘和应着，唰唰~~沙沙~~，相互交错，编织着寒夜里最令人心烦的噪音。
寒冷带着呆滞，有一刹那，她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古埃及的狮身人面像，一直一直，坐到世界的尽头。
但是——
“嘎嘎~~,唰~~沙沙~~”
窗台上的交响乐发出更响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死寂。她终于揉了揉手起身。脚下的麻痹随之而来，她咬牙站了许久。
身后，闪烁寒光的眼神更显锐利，后背凉飕飕的。她忽然觉着愤怒，想笑，想放肆大声的笑，想笑声里的眼泪快活奔放，她更想仰头怒诉，她的人生，坎坷与怪异，难堪和泪水。她想，想做很多很多很大胆的行为。就在那样的注视下，周身一切的假平静统统打破。然而，那终究止步于想，脚迈出一步，意识便渐渐萎缩。她依然是她，懦弱，胆小，怕事，无能为力。她的愤怒，她的想象，在一步步的前行中消化退散，平静到无。
关上窗，拉好窗帘。摸索着回到床边，她的膝盖噗的撞到床沿。骨头一阵疼痛。她抽着嘴角，嘶一声，平静的心湖又开始翻滚——你是谁，你到底想干嘛，你有什么目的？可是，一出口，却是温柔和刻意的礼貌：“请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很久，没人，没什么东西来回应她。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但，不说话不代表不存在。她从小就明白这道理。
“你不是鬼，你是什么？”略微的愤怒，她的心有点忐忑。很久，仍然没有回应。重叠却呼了口气，心说算了，这样也好。
可是，月光隐照的斑驳室内，那简陋的漆黑床尾处，与地球上所有的实体物质完全不同的深灰圆团状物体从女孩的问话后开始发生了变化。拉扁，抻圆，收缩，膨胀。如同一团整理中的面团，在一系列的动作后渐渐趋稳并从中抽拉出什么，由黑到灰，由灰到白.....渐行渐远，伸向了淡淡光芒下瘦弱的躯体。
近了，近了。居然是一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节分明，翘起的食指末端扣着一枚金玉镂刻的戒指。在手停止在重叠的面前后，那戒指便起着变化。半晌，镶嵌在金色台面上的绿色大宝石慢慢左旋。而后，“啪嗒”，极细微的开合声后，一条吐着红芯的，游丝细小的蛇缓缓游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夜半（上）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