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别抱归南浦》法***汤

14、第十三章

　　温雅从未想过自己的婚姻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又太混乱，让她甚至没有时间伤心落泪。

　　她从医院里出去，没有再回公寓或是大宅，直接就带着女儿住进了宋院长委托自己的助理为她租下的两室一厅。这是一个安静的小区，绿化很好，居民素质也不错，周围500米之内就有一家超市和两间小饭馆，还有一家装修雅致的咖啡厅，也卖精致的小西点，欢欢很喜欢吃。

　　每天下午带女儿到小区附近的公园散步回来之后，温雅会给欢欢买一盒小饼干或是一块小蛋糕，配上自己做的果汁作为下午茶。她的厨艺很好，却只限中餐，很少做西式糕点，顶多是切个面包做三明治再配杯奶茶给自己充当早饭。

　　她决定去找工作，虽然拿到了高额的赡养费，但是既然离开了豪门，她便不想再纵容自己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米虫了，她必须学着过普通的生活，像其他单亲妈妈那样坚强勇敢的成为女儿的榜样。

　　苏煜泽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不久前还精彩纷呈的脸，他的皮肤一向很好，受伤了也恢复很快，那些青青紫紫的颜色已经浅淡的可以见人了。他决定今天就去见温雅母女，威逼利诱着小师妹帮温雅租住他家附近的公寓，本是为了自己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不料识货的男人实在太多，温雅才搬过来没几天，他已经观察到至少五个男人试图跟她套近乎了，甚至还有个不要脸的妄图走女儿路线，收买小欢欢。

　　这真是岂有此理！

　　苏煜泽愤愤的在脸上扑上专柜小姐大力推荐的遮瑕粉，尽量把自己打扮的儒雅又斯文，他得挽回之前在医院里的暴躁形象，力争作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可靠男人赢得温雅母女的信赖，进而成为她们的依靠。

　　欢欢在草地上小跑着，离开了沉闷的医院，她开心极了。虽然很奇怪为什么她的房间变小了很多，而且也见不到爷爷奶奶和爸爸，但是妈妈又开始每天陪着她玩耍，给她做好吃的饭菜，抱着她一起睡觉，让她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全心投入到了认识新环境之中。

　　温雅虽然没有欢欢那么强大的适应力，但她可以用理智说服自己走出悲伤和抑郁，她还有女儿要照顾呢，绝不能软弱的倒下。

　　她请了专门的搬家公司帮她打包留在公寓里的私人物品，首饰和珠宝她都没有要，因为觉得以后的生活用不上这些。不过她没有拒绝拿走昂贵的品牌衣裙鞋包，这些都是她用过的，留着也不能给别人了，那位满身名牌高高在上的小姐显然不会用她的旧物，留下只会给他增添烦恼，毕竟他是不会整理东西的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分类去丢垃圾。

　　她还拿走了欢欢的大部分衣物用品，感谢前夫慷慨的允许她保有女儿的抚养权，如果没有女儿，她想象不出未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说不定一辈子都无法走出离婚的阴影。

　　但是女儿的陪伴让她迅速振作了起来，她冷静下来，想通了这段婚姻中的巨大差距，从他们的身份、性格到他们各自为婚姻的付出，都有着天壤之别。甚至于这桩婚姻从来都不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的，从未平等过的地位让她没有抱怨和不满的权利，即使想哭，眼泪也在医院里流完了。

　　她想开始新生活，彻底抛弃过去的全新的生活。

　　找工作是第一步，其次是……

　　“蜀黍。”欢欢挣脱了温雅的手，欢快的朝什么人跑去。

　　温雅急忙去追：“别乱跑，欢欢，呀……”女儿被一双大手高高举起来，温雅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苏煜泽笑的温柔又迷人，尽管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儿并不能欣赏这些，“好久不见，给叔叔看看你长高了没有？”说着，抱起欢欢颠了颠，猝不及防的朝上抛起一点距离，再稳稳的接住。温雅的心跟着一上一下，欢欢却快乐的尖叫起来：“还要抛高高，还要，还要。”

　　温雅有些难过，陈天逸从未和女儿玩过这些小游戏，陈父上了年纪，抱起欢欢是可以，抛高高却不行。欢欢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亲子互动，竟然是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带来的。

　　“好了，欢欢，快下来吧，叔叔会累的。”温雅不想让女儿沉迷其中，因为她无力满足。

　　欢欢撅起小嘴，大眼睛看向苏煜泽：“蜀黍，你累吗？”

　　苏煜泽微笑，既是对着欢欢，也是对着温雅，柔声道：“叔叔不累，叔叔喜欢抱着欢欢，抱多久都不累。”

　　欢欢高兴的环住苏煜泽的脖子，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然后凑上自己的小嫩脸满怀期待。以前她这样亲爷爷，爷爷也会回亲她的。

　　温雅急忙想去抱开欢欢，忘了教导女儿不能随便亲人了，可是，唉，过去她常见到的都是爷爷奶奶和爸爸，亲亲是表达喜爱，现在该怎么告诉她苏煜泽不能亲呢？

　　苏煜泽侧身，让欢欢躲开温雅的手臂，让她没抱到欢欢，反而像是抱住了他一样，一面回亲了欢欢的额角一记，一面笑着瞟了一眼温雅。温雅莫名脸上作烧，仿佛那一下轻柔的回吻是落在自己额上似的。这真是见鬼了，她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苏医生温柔儒雅，喜爱小孩，她跟着凑什么趣？

　　两人信步走到长椅边，温雅终于有借口抱回女儿：“坐下休息一会儿，想想等下要吃什么点心，回去的时候妈妈给你买。”

　　苏煜泽很自然的插话提问：“欢欢喜欢什么点心呀？有比妈妈做的好吗？”温雅的脸更红了，他这样直接对着欢欢说着妈妈什么的，好像一家人在谈天说地，爸爸跟女儿聊着妈妈似的，这样太奇怪了。

　　欢欢踢动悬空的小腿，欢快的道：“和妈妈做的不一样，滑滑的，甜甜的，颜色好多。不过妈妈做的也好吃，我都喜欢。蜀黍你喜欢妈妈做的还是别的？”

　　苏煜泽趁机表白：“当时喜欢妈妈做的啦，妈妈不是也有做滑滑甜甜的布丁吗，颜色也好多啊。”

　　欢欢咬着手指想了一下，点点头：“嗯，还是妈妈做的好吃，妈妈，今天我要吃你做的糕糕。”中式点心也有凝脂类，桂花糕、水晶饼都是又好看又好吃的，卖相不输西式蛋糕。

　　“好啊，那咱们就回家。”苏煜泽和欢欢犹如父女般的对话让温雅脸上的热度持续涨高，听见可以回家，立刻就想跑开。

　　苏煜泽捏捏欢欢的小手，似乎在暗示什么，欢欢也很上道，开心的回握：“蜀黍，妈妈要给我们做好吃的啦。”

　　“呃……”她什么时候说要邀请苏煜泽一起吃了吗？还是女儿在自作主张？他一定不会答应吧，他是营养师，一定很重视三餐规律，说不定根本就不吃点心。温雅显然忘记了在医院里的时候，某对师兄妹经常打着陪欢欢玩耍的旗号把欢欢吃不完的点心一扫而空。

　　苏煜泽得意的抱起助攻小能手，果然是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那咱们快跟着妈妈一起回家去吃好吃的吧！”说完，一大一小两张脸都转向温雅，上面大大的写着‘求投喂’三个字，方正黑体还加粗。

　　温雅拒绝不能，稀里糊涂的就把苏煜泽领回了家。

　　一进门，苏煜泽就迅速拉着欢欢走进浴室去洗手脸，这间公寓是他挑选的，基本家具也是他亲自陈设的，焉能不清楚方位？温雅有点儿呆呆的看着苏煜泽熟门熟路犹如进到自己家中，半晌才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洗手间在哪里？”

　　苏煜泽避重就轻道：“我住在这边几年了，这一带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格局的确差不多，只是大小差很多。这个小区既有七八十平的二室一厅，也有三四百平的楼中楼，甚至中间环绕人工湖的那一排还是独栋别墅。只是那里和公园是相反方向，而且又离水太近，温雅可能不敢带欢欢过去。

　　“原来你住在附近啊，真是太巧了。”难怪今天会在公园里碰见，温雅本以为他们的交集只在医院之中呢，想不到竟成了近邻。

　　“是啊，很巧呢。”他一手策划的，能不巧么？要说巧，他们的车祸相遇才是真的巧，可惜那不是愉快的经历，不好提起。

　　温雅不再紧张到羞涩，他们已经见过三次面了，一次两次不算什么，见过三次就可以算朋友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无巧不成书吧，说不定他们是注定要做朋友的。温雅很少有朋友，一毕业就嫁人，从未工作过，让她断了和同学的往来，也没有机会去认识陌生人。在医院期间，她和宋院长那个热情的小助理倒是相处的很好，对方一激动就会搂着她的肩膀说要跟她拜把子做姐妹。她想，这是要和她交朋友的意思吧。苏医生是小助理的师兄，他们又有这样的巧遇，也可以算朋友了吧。

　　那么，今天就是第一次有朋友登门做客。温雅新奇的体会着，满怀喜悦的招待上门的佳客。她拿出极大的诚意，做了四样热点四样凉点，还配上一扎果汁一扎蔬菜汁，要不是因为煲汤时间太长，她还想做咸、甜两种口味的汤品来配点心呢。

　　欢欢开心的拍手直叫：“好多呀，妈妈今天做好多呀！”她举着小手在盘子上方游移着，拿不定该先吃什么。

　　苏煜泽听得心头一热，他把这视为温雅的特别招待不会自作多情吧。

　　温雅热情道：“苏医生，你也吃啊！”厨艺是少数她有自信的特长了，不过对方是营养师，也许会觉得她的搭配不够科学？

　　苏煜泽悄悄咽咽口水，不忘先帮欢欢把勺子扶正博取好感，然后才斯文的夹起一颗晶莹剔透的小饺子，一口吞下去。唔，虾仁的鲜甜在口中弥漫开来，弹牙的口感显示出百分百的新鲜，澄粉皮柔软但不滑腻，不同于外卖的点心，咬一口就知道掺了滑粉。真是无上的享受！

　　一颗颗小饺子转瞬就消失殆尽，苏煜泽一刻不停，马上转攻烧麦。这是南方常见的糯米烧麦，包裹在浅紫色的面皮中，令人身心愉悦的颜色不是食用色素调配得出来的，这是把紫甘蓝榨汁和面得到的纯天然色素的芬芳。

　　接着是椰汁红豆糕，滑滑凉凉的素点刚好一解方才荤食的油腻。这椰汁绝不是市面上贩卖的，一定是自己挖了椰肉混合椰子水打成的奶白椰汁……

　　营养师的职业素养让苏煜泽对一桌子纯天然手工点心赞不绝口，荤素比例合宜的搭配更让他拍案叫绝。身为一个厨艺技能从不曾被点亮的营养师，他鲜少遇见能同时把美味和营养融为一体的厨师，他开发机能食品饮料的时候从来都是靠食品添加剂来调整味道，有些甚至干脆就调整不好，只能打着营养满点的口号去推销。但是今年来消费者们的要求越来越高，再怎么有益健康的东西，味道不好也乏人问津。他早就为此烦恼，温雅的出现真是带给他连连的惊喜。

　　“温小姐，你对营养学很有了解吗？”他想知道温雅的厨艺来自科学教导还是传统师徒教学。

　　“没什么了解。”她大学读的是中文系，基本就是为了学位去学的。她不像陈天逸有一颗好头脑，能轻易拿到双学位硕士，她当初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生，成绩不好不坏，成不了老师家长眼中的骄傲，也不至于拖后腿拉低全班的平均分。唉，她怎么又想起应该遗忘的前夫了！

　　“那你的厨艺是在哪里学的呢？”苏煜泽十分好奇她的师承。

　　“是我爷爷教的，他……他本是陈家的主厨。”坦诚自己的出身原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从不说这些不是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愧，而是怕会让陈天逸难堪，毕竟他的妻子是家中仆佣之孙实在称不上动听。

　　“陈家？那个……陈家？那你怎么会嫁给……”他有些惊讶，原来那段婚姻中还包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吗？少爷和女佣？可她不像一个浅薄的试图麻雀变凤凰的女人啊？也看不出为此沾沾自喜。

　　温雅低下头，她就知道别人会误会，而她从来也不愿意解释。

　　“是他强迫你吗？”怒气冲冲的声音吓得温雅瞪大了眼睛，他在生气？为什么？

　　“是他强迫你的吧！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行欺负你？还是用开除你爷爷来逼迫你？”脑补了一个风流大少调戏纯洁女仆而后始乱终弃的八点档情节，苏煜泽暗暗后悔打的还是太轻，不该只打脸的，该打断他的胳膊腿脚，让他也尝尝住院的滋味。

　　温雅啼笑皆非：“什么呀，现代社会哪里还有这样的事情？再说陈家是出了名的慈善之家，老爷太太从年轻时就做善事，待帮佣也如家人一般亲切。”

　　“你叫他们老爷太太，还说什么亲切？”苏煜泽有些讪讪的，都怪老妈啦，成天看那些没营养的青蛙王子人鱼公主什么的肥皂剧，还定期给他打电话探讨，不聊上一个小时不肯收线，害他也装了一脑袋的泡沫塑料。

　　“我本来是叫他们爸妈的，但是都已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说起离婚，温雅还是有些难受的，但比起刚刚知道的时候要好多了，时间果然可以抹平伤痕。

　　“抱歉，提到了让你不愉快的事情。”苏煜泽勇于道歉并飞快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把你爷爷的手艺都继承了下来？你们祖孙俩的厨艺都可以开店了，一定比米其林餐厅还要爆满。”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爷爷是可以当主厨的，我就差远了，只学会了一些家常菜罢了。”温雅用餐巾帮吃饱了的女儿擦嘴，把她抱下安全椅，“刚吃饱不要跑跑跳跳，玩一会玩具就好了哦。”

　　欢欢乖乖点头，慢悠悠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堆满玩具的角落开始玩洋娃娃。

　　温雅起身收拾餐桌，苏煜泽很自然的在一旁打下手。温雅急忙请他坐下：“我自己来就好，哪有劳动客人的道理呢？”

　　苏煜泽手上不停，利落的把大大小小的餐盘叠放整齐，一次性就全搬到了流理台旁的洗碗槽里：“也没有客人是连伴手礼都不带就上门大吃大喝的呀。你做了点心招待我，我帮忙洗碗回报你，多公平。”不由分说的系上围裙，苏煜泽努力表达他并不止想做一名客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