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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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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当日李大宝和李荷花姐弟进城,前脚没走多久,后脚就有老老少少几个汉子找上门。却原来是李大宝嫁到王家庄的二姐李杏花头日夜里与人私奔跑了,今日她男人王福根带人上门要人来了。
七八个怒气冲冲的汉子冲到家里来干仗,胖丫儿哪儿见过这个场面,又听说二姑姐与人私奔了,更是惊恐得不成,只挽着婆婆的胳膊,吓得不敢出声。
大宝爹本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嚣狠人物,平日里只有他教训人家的,岂容他人到自己家里来耍横,可这回事出突然,人家又言之凿凿的说有人亲眼见了他家闺女与野男人私奔,他一时间也没得应对,只由着几个后生骂咧咧地在自家各屋寻了遍。待到王福根吵嚷着说要去李荷花婆家找,保不齐人藏在那儿,大宝爹这才窜儿了,抄了家伙要跟来人拼命。来人也是知道大宝爹的性子,知他不是那种只会装架势吓唬人的人,若是逼急了他动手是真的要出人命的,是以也不敢再逼,只撂了话说此事没完,便走了。
李家原想着出些钱平息风波,可王家却口口声声地说不要钱,定要报官。没多少日子,李杏花与人私奔之事就闹得满城风雨,李家人甚至也顾不上村里人背地里的指指点点,只王家庄的人三五不时来闹上一闹,就把全家人弄得精疲力尽。
胖丫儿有一个嫁在王家庄的远房姑姑,和她娘家关系还不错。李家人想着请她在中间帮帮忙,也不求她说和什么,只帮着问清王家人到底要怎样才能罢手干休。
胖丫儿娘家也是尽心,让胖丫儿大哥王四斤带着李大宝带了礼到胖丫儿姑姑家走了一趟,胖丫儿那姑姑与王福根家没什么交往,又深知王福根一家最是混账不讲理的,本也不愿管这闲事,只与胖丫儿娘家关系还不错,便也没推辞,前后跑了两次,最后给李家人捎了话,说王家人虽嘴上说不要钱,定要报官了结,实际上是嫌钱给得少,想要讹上一笔大的,单看李家肯不肯给了。
大宝爹是个吝啬的,狠了心掏钱平事已是不易,听王家竟还嫌钱少,气得连桌子都拍坏了。家里人本都怕他,又鲜见他能火儿到这个份儿上,一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出,由着他骂咧咧的喊了一阵子撒气。
入夜,胖丫儿一边伺候李大宝洗脚,一边叹道:“你说……这事儿啥时候算个完啊?”
李大宝这些日子也憋了一肚子火,白日里当着爹娘不好发泄,这会儿只剩了胖丫儿方由着性子道:“完?完不了!别说王福根一家子群混账隔三差五地来咱家闹腾,就是他们这会儿想要撩开手我他妈的还不依呢!”
胖丫儿抬头望着李大宝,见他红着脸气道:“就凭他王福根一张嘴,就说我二姐跟人家跑了,凭什么啊?!我二姐压根儿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就冲他们家人平时对我二姐不是打就是骂的,我还说是他们把我二姐给害了呢!”
“你这话是啥意思?你是说二姐她……她……”胖丫儿突然听李大宝如此说,惊得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李大宝口无遮拦地说了这些天心里一直藏着的话,自己也有些怕,怕让自己猜中了。其实刚听说二姐与人私奔这件事儿时他就莫名生了这个念头,只这猜疑他谁也不敢说,甚至自己也不敢深想,这些日子看王福根时不时带人过来闹腾,甚至给些钱也不能罢手,他心里反而踏实些,觉得以那家人的品性,若真是黑了心害了他二姐,断也不会这么嚣张地纠缠着不放,只话虽如此,到底也不能彻底放心。
这会儿见胖丫儿听了他的话受惊的样子,怕吓着她,又稍缓了语气,道:“我是说若不是王福根他们家不是东西,我二姐也不能寻了这条路,她如今人在外头,生死未卜的,可不是被他们给害了吗。”
胖丫儿闻言松了口气,低叹道:“是了,她一个女儿家,独个儿在外头,怎么过活啊,说句实在话,我倒是盼着她真是与人私奔了,不论如何,好歹也有人护着……只是,若真是跟了人,却也不知人品好坏,能不能真心待她……”
李大宝没言语,想着二姐原过得虽不如意,但到底也是有娘家人给她撑腰的,如今若真是跟人私奔了,也未必遇到什么好人,且连娘家人都没了,以二姐柔弱的性子,可不是任人欺负了吗。
胖丫儿犹豫了片刻,小声试探道:“要不……你跟爹说说,甭管人家要多少钱,咱们就出了吧……总好过如今这样……万一将来二姐过得不如意了,想要回来,他家收了钱,也不会再难为人了。”
李大宝呛道:“凭什么啊,他们狮子大开口开得也太大了,恨不得王福根儿再娶媳妇儿的聘礼钱都朝咱们要了,明摆着是讹人呢!”
胖丫儿道:“那也是没办法的啊,谁让咱家理亏呢……”只怕引得李大宝不高兴,又赶紧道,“其实,理不理的倒也在其次,我娘说‘跟混人没法说理’,我看那王福根一家就是混人,咱们就当是花钱消灾也好……”
见李大宝没驳斥她,胖丫儿接着道:“他们家要的钱是多些,不过我想着咱家也不是出不起,大不了紧个一二年也就过来了……”说着放了李大宝的脚,在裤管上擦了擦湿手,起身爬到炕上,在炕柜里拿出自己陪嫁过来的小盒子,从里面取出她娘给她的银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帮不得咱家什么,就这银簪子估摸着还能值些钱,明儿个你拿镇上当铺去问问吧。”
李大宝望了一眼那簪子,回过身,一边自己擦脚,一边闷声道:“得了,用不着。”
胖丫儿道:“我平日里也不戴,搁着也是搁着……”
“我说不用就不用!”李大宝高声喝道,把擦脚布重重地砸到水盆里,溅了一地的水花。
胖丫儿被吓得一哆嗦,立时收声,动也不敢动一下,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见李大宝坐在炕沿儿上望着洗脚盆子呼呼地喘着气,明显是生气了。明明刚刚两人还好好在说话呢,她不知自己说错什么或做错什么了,怎么忽然就把他惹恼了。
她战战兢兢地望着李大宝的后背,心想他大概不是在生她的气,也许他还是为二姐这事儿心烦,可是她不敢确定,她怕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了自己没意识到,她不敢开口问,只壮着胆子往前蹭了蹭,见他没有继续回身吼她的意思,方下了炕,想要端了洗脚水出去倒。只她才要蹲下,却被李大宝抢先下炕端了洗脚盆,一句话没说,看也不看她一眼端了盆子出去了。
伺候他洗脚,给他倒洗脚水,这本是她的活儿,这会儿他连倒洗脚水都不用她了,想是真的生她的气了。胖丫儿听着大宝在院子里倒了洗脚水,然后便是一阵沉默,不知道他在院子里干什么,好半晌才听见他的脚步声,却不是回屋,而是越走越远,紧接着咣啷一声,院门开关的声音,他出去了。
胖丫儿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该追出去跟他认错赔不是?可是她并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这会儿他正恼她,她若出去寻他,怕又要惹他更气了。
胖丫儿垂了头,歪坐在炕沿儿上,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炕沿儿,心口涩涩的难受,想起他不喜欢自己哭,又揉了揉鼻子,用力吸了吸。
院外,李大宝坐在台阶上,觉得心里憋闷得很,胖丫儿刚拿了簪子让他去典当,激出他心中的沮丧和自责来,他觉得甭管有用没用,胖丫儿总算是为这个家尽了自己的力,可他呢,他这个该给家里顶门立户的老爷们儿在这事儿上什么法子也没有。
他知道,二姐这回这事儿哪儿就真像胖丫儿说的那般多给些钱就能解决的呢。纵是他们如今认了怂,出了大钱平事,可胖丫儿都看得出王福根一家是混人,混人是不讲理的,过一二年,他们把钱花没了,再提了这事儿来找他家闹,到时候还要再给钱不成这钱要给到什么时候?养他王福根一家一辈子?!
这些日子,他好几次想要把那王福根暴打一顿,把他打服帖了,看他还敢不敢再闹,只他爹骂,他大姐劝,都给他拦了,其实要去打人的话他也不过是一时恼火说的气话,他自己也知道,若真是跑去把人给打了,那事情就闹得更大了。
这事儿花钱未必能解决,动拳头更是不行,可到底怎么解决,他却一点儿主意没有。他原来觉得自己是个能顶事的爷们儿了,身子够壮,拳头够硬,十里八村的男人有哪个不畏他三分的,可如今摊上这事儿,却让他觉得自己真是一点儿事儿都不顶,废物一个。
李大宝坐在院门口喝了半宿的夜风,中间他听得胖丫儿从院里往外走,只在院门里站了一会儿又走了,她没出来唤他,他也假装没听见。待他后半夜回屋睡觉的时候,见胖丫儿已经背着身子似是睡过去了。
李大宝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发现被窝里是热乎的,他看了看一旁看似熟睡的胖丫儿,料得她定也是半宿没睡一直给他暖着被窝儿,才听他回了,这才回了自己的被窝里装睡。想着自己刚刚还吼了她一嗓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便自翻身睡了。
许久,胖丫儿闻得李大宝微微起了些鼾声,方睁开了眼,望着他的后脑勺发怔。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不敢触碰到他,只窃窃地用指尖碰着他的被子边儿。
她这些日子总做一个梦,梦中的情景好像是他们回门那日,他在前面走得匆忙,她在后面如何也赶不上,她不小心摔了跟头,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可梦中的他却并没有回来拉她起来,他甚至没有回头,就那么大步流星地越走越远,她想要喊他,喉咙里却被堵上东西似的出不了声,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从梦中惊醒,然后就心慌地往他身边凑一凑,或者伸手摸一摸他的后背或头发,哪怕只像现在这样碰一碰他的被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