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缺一》溪水晶

10、十、

　　“我？”清佑疑惑。

　　“不错。”马老道拉着清佑到炕上坐下，“碧落被天雷劈死，魂魄也让地府收走监禁，等着定罪。若要找他问个明白，只有趁七日后碧落回魂夜的机会调开鬼差……咱们都明白，天上那些老爷们可压根儿不希望咱们这样儿的散仙掺和这回的事，更何况还有私情在里头。”

　　清佑心里一动，脱口道：“私情？你有什么私情？”自己为了青萍乃至冬哥儿不计一切代价，那是天上地下传遍了的，可这老妖怪呢？

　　马老道斜睨着他一脸鄙夷：“真是有眼无珠！老道我可是正经的紫禁城里出来的，天上指定的四大门之首啊！”

　　“……”清佑冷着脸看着他，一遍一遍从头到脚，像拿小刀儿帮人家梳皮。

　　马老道汗都下来了，赶紧跳起来现出一根尾巴用手揪到前面给他看：“真的、真的！老道自太祖入关，就开始执掌帝都所在的黄门，作不得假。”

　　顾惜章一惊：“执掌帝都所在的黄门”？意思就是说他并不是这北京城的地头蛇，而是帝王在哪里，他便在哪里。“……你到底跟满清皇帝什么关系？”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马老道一张老脸皱成一团，“纳兰公子虽然命薄，可金贵得很，若不让碧落说出破解之法……清佑啊，宫里头那位还指不定干出什么来呐！你别忘了，碧落能拿纳兰公子的魂魄来下咒，都是因为青萍做桥儿，若是公子出事……”

　　“住口！”清佑猛地起身，“别再说了！”

　　马老道立刻噤声，偷眼看他垂着头平息翻涌的情绪。待他渐渐平静了，忍不住又开口道：“老道知道你这几年很辛苦，当年你刚到北京城落脚，老道就知道你必然要在此历劫。谁知你对青萍陷得那么深，为了她三年前大闹冥府。若不是他们奈何不了你，你怕早已道行尽毁、押在哪里受罪……”

　　他推着清佑又在炕上坐下来：“清佑啊，实话告诉你，这回吴三桂腾云成龙，天上已经打定了主意袖手旁观——宫里那位气势太强了，天上要借这个由头给他点颜色瞧瞧！咱们要是不管，这天下万一姓了吴，纳兰公子还有青萍……”

　　清佑心念动动，伸手把对方还放在他肩膀上的爪子拎起来丢开，冷笑道：“少废话。说这么多，你到底想怎么骗过鬼差？他犯下这么大的事，肯定不会是普通的鬼差押解着返阳吧？”

　　“这个……”马老道有些迟疑，“老道都打听好了，到时候押送他的是……莫老大和莫老二……嗯，两个赌鬼，痴迷马吊……”

　　“……你想用赌拖住他们？”

　　马老道被清佑的眼刀砍得直躲，小小声道：“没别的办法嘛……我知道你自青萍死后再也没打过马吊，连听这俩字儿都听不得，可事急从权嘛！”

　　清佑铁青着脸，心中翻江倒海：他生下来就是一个“异类”，孤独、寂寞和独自一人战斗的艰辛始终陪伴着他。谁想因为喜欢打马吊，他结识了小锦、曹子浚，又结识了汉人高官的女儿青萍。渐渐的，他开始觉得只有跟这几个人一起，打马吊才有意思。而青萍温柔、和善，像一缕春风一样吹进了他冰冻已久的心。看着她，清佑觉得很舒服，也不在乎她命中就是性德的伴星，心里只会有那一个人，结果越陷越深。后来，青萍没了，那天造地设一般的牌局顿时变成三缺一。自己先失去了控制，然后是小锦……

　　他们都不在了，打马吊……和谁打呢？有什么意思呢？

　　清佑疲倦地露出笑容：他自然不会放着冬哥儿和青萍不管，但是……“还有好几天，你再去找两个人做帮手。莫家兄弟见过我，到时候我不露面……等你们调开鬼差，我去问碧落解咒的方法。”

　　“……也好。就这么定了。”马老道应了，这才想起来捋捋乱发，俯身捡起簪子却递给清佑：“用这个吧，比你那个舒服些。”看清佑警惕地瞪过来，不禁吹胡子瞪眼睛：“臭小子别看不起人！老道我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包括你那点儿家底儿！哼哼，有什么可垂头丧气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看你对身边人的情义，老道就觉得你挺好！”

　　清佑静静半晌，劈手夺过簪子。马老道笑：“肯要了？”清佑：“白给我干嘛不要？”

　　随后郁闷的马老道被一脚送出屋子，气得还没爬起来就大叫：“我是四大门之首、老前辈！你怎么敢……”

　　清佑假装没听见，倒在炕上补眠，翻来覆去半天，想的都是马老道的提议。那鬼差莫家兄弟好赌是真的，但是法力高强、功夫好也是真的。用打牌拖住他们是可以，但是选人要特别谨慎：要聪明、法力够、还得会装傻，不然怕是骗不过去。马老道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个才硬要自己参与。其实白笑楼倒是……算了，不想他——一个来路不明外带居心叵测的能有什么用？

　　清佑忽地从炕上坐起来，脱口而出：“曹子浚哪儿去了？”

　　午后，清佑到明珠府看性德，进屋发现皇帝也在——正坐在性德的床边仔仔细细地剥个桔子，赶紧一个千打下去。性德看见他高兴得紧，笑着招手让他过去：“小牛鼻子没良心，我昨儿个就醒了，你却今天才来看我。”

　　清佑却仍伏着，直到皇帝抬眼说了声“免了”，这才起身，往前走几步，眼睛笑得弯弯地道：“你醒了也没派人告诉我，我哪能知道，这不一得信儿就赶紧来了！冬哥儿，你可好些了？”看性德本来就显瘦的人这番越发清癯了，心头一涩。

　　“好了、好了！唉，好不样儿地生了场怪病，考试也耽误了……”颇为羞愧地偷瞟一眼皇帝，“整天要死不活的，还不如早些去了干净……唔！”

　　清佑刚喊出一句“乱讲”，皇帝已经眼明手快地拿桔子瓣儿堵了性德的嘴。年轻的帝王不顾还有外人在，伏身，额头顶着性德的额头，一字一顿地道：“你能活多久就给朕活多久。若是比应该的少上哪怕半个时辰，朕都要这天、翻、地、覆！”

　　慢慢起身，却回过头来冷冷盯着清佑。清佑了然：马老道果然是满清皇帝家养的。他知道的，眼前这个少年帝王也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