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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十七章 撕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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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一句惨厉的“住手”两个字,我缓缓地抬起头来,脸色变了变,顿时嚯地站了起来。
她用力地推开门,随着那股力道,她的头发被风吹动,很是洒脱飘逸,一身白衣,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很美丽很美丽。
可是,她脸的右侧,有一道如同蜈蚣爬过的疤痕,从耳垂延续下来,狰狞恐怖,左边的脸,完好无暇,足以显得她曾经的美丽动人,还有风情种种的妩媚。
霍三的手,还拉着我,不让我离他太远,可是我却重重地撇开了。
因为,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也明显的愣住了,怔怔地,望着我。
她的眼眶似乎快要有水溢出,满满地,亲切与温暖。
“若水,是你吗?”带着颤抖,带着不可确信,带着害怕。
而我的嘴巴,只是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响,有一股东西堵住我的喉咙,很沉重,很艰难地把我卡住,我的眼睛酸酸的,涩涩的,心,生疼。
那个叫我住手的女人,冲到我的面前,手缓缓地抬起,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有点颤抖的手,在我的脸上摸了起来,有着厚厚的茧子,摩擦在我的脸上,有点被刮到的疼痛,她帮我撇开遮住眼睛的刘海,那只被霍三握过的手,此刻,被她抓得紧紧的。
阿鬼他们随后进来,夹杂在人群中的,还有布兰顿,看到我忽明忽暗的眼神,还有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三哥”
“三哥”
一齐进来的,还有他的两个兄弟。
大家看着他胸前泛起的点点红光,一把又一把枪全部在一瞬间举起,对准我的脑门。
可是我不在乎。
布兰顿,却在第一时间,把我往他的身后护着。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在心中蔓延,我总是能在布兰顿身上,看到东阳的影子。
我只是望着她。
终于,嘶哑地怯怯地,“姐姐。”然后朝她的怀中靠了过去,“姐姐”
我害怕这只是一场梦,这不是我的姐姐又是谁?
她的神情温柔,甚至透着我熟悉的气味,一种亲人间的气味。
“姐姐”
“若水。”
“放下!”身后传来霍三重重地喝退手下的声音,尽管中气不足,却威严十足。
“三爷,她。。。”
“放下。”他勉力,然后手捂住阿鬼的枪口,随即,
整间书房,只有他一个人咳嗽的声音。
“叫陆医师。”霍泽荣反应比较快,直接叫医生比较有用。
一阵匆忙的脚步,整个现场显得有点混乱。
可是,我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呆呆地拉着姐姐的手。用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着,这双手,是凝聚了多少伤疤,才会这样深刻地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是你吗?”我不敢问,深怕只是一个泡沫,儿时,生病的时候,总是要姐姐抱着我才敢入眠,迷迷糊糊总是害怕,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也离我而去。
她点了点头,显然和我一样,再都无暇顾及其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突然想到她怎么出现在这里?她这些年又去了哪里?
她的脸,她的手,她从我们分散后,到底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
可是,我看到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傻丫头,不是结婚吗?”满是羞嫁娘的娇嗔。
我的脑袋一轰,沉重极了,结婚这个字眼对于我而言,一点也不陌生,这满室的喜庆,我知道是结婚,我什么都知道,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颜色,如此美好,虽然美丽容颜已经不复存在,可是,那种幸福的春色,是无法掩饰住的。
我大骇。
竟然就那样,为什么命运绕了一个圈,上演着这样的悲欢离合。
于是,生生地松开了她握紧我的手。
我只想逃离。
若惜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泽琛身上的伤,是你弄的?”
是疑问,却是肯定,不要我的回答,可是她直直地望着我的表情,让我觉得陌生。
她的那句泽琛,叫得那样的顺畅,那样的亲昵,以前只是陷在回忆里,如今又一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明白,多余的那个人,是我。
我的心,如同撕裂一般地疼痛。
医生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可是,如今我的姐姐,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却觉得我与她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我不敢靠近。
其实,不是千山万水,是时间的距离,却也是霍三的魅力。
她这才像是想起什么,慌慌张张地朝霍三的卧室跑去,留下我和布兰顿,
布兰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去和她说。”
这回换我拉住了他的手,“不了。”语气都是凄凉,真的不了,不打扰了。就这样吧,再狼狈,再张惶,总好过当面凋零。
手中的锥子扎进了我的肉里,一点都不觉得疼痛。
如今,同归于尽的报仇,好像没有意义了,如果要抵命的话,就用我的吧。
从头到尾,主角都不是我,如今姐姐回来,霍三的恨,也许已经没有了。所以他可以信口雌黄的说着爱我。
我只是配角,当姐姐不在的时候,充当霍三生命中的替代品而已。
节节败退,连去争取的权利都没有,我的手覆上了我的唇齿,那上面还有阿琛留给我的淡淡余温。
请让我,再一次,再一次重温这种情怀。
“水水,”布兰顿脱下他的外衣披在我的肩上,一瞬间,我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似乎很多重金属在我的耳边奏响,嗡,嗡,嗡。
我想尖叫,头疼欲裂,很难受很难受,
“你的脸色很不好,你必须和我去医院。”这一次,布兰顿的语气坚定,毫不犹豫,拿出他的精明与干练。
可是我还是摇摇头,瞥见书房一角被阿琛揉成一团,卷起来,丢弃在一边的诊断书,苦苦地笑了。
我的演技如此纯熟,骗得了任何人,却唯独骗不了我自己!
怎么办,我这么在乎,怎么办?
布兰顿黑色的外套,很大,套在我的身上,只是把我显得愈加地虚弱而已,可是,我觉得冷,很冷很冷,阿琛和我说,他的胸口有一道伤,会疼的,我看见了,那里面渗出来的血,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阿琛,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拢了拢布兰顿的外套,朝阿琛的书房踱去。
只是想,再见一见,再见一见他,所有的恩怨,都化了去,所有的过往,都带着毁灭,所有的回忆,都透着心酸。
好吧,就这样,既然姐姐都回到你的身边,我也能够安心。
从头到尾,你只是因爱生恨,可是我感激你的恨,让我有生之年,能够体会到如此深刻的爱情。
从房间的一条小小的缝隙,朝里面观望,那个人躺在床上,那张床,我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是他说我是他的女人之后,我为他痴迷颠倒的凭证,那上面有我和他一齐的味道,有我们欢爱的过往。
只是,他不爱我,他的眼中,从来看不到我。
眼中,那一抹白色的影子闪过,她的手,握住他的手,他的双眼闭得紧紧地,嘴唇苍白地没有一丝的颜色,他的指尖被她全部抓牢,被她贴在她的脸颊,细细地摩擦,我知道,只有深爱挚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小心翼翼,才会如此觉得珍惜。
喉咙中,有血往上涌,咸咸的,一种腥味,我连忙用手捂住,想要逃开,才发现,脚下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根本动不了。
只好拉着布兰顿的袖子,“请带我,离开这里。”
我哀求他,请带我离开这里,我真的到极限。
如果这是永别的话,我的人生也算完整了,我见到了我的姐姐,这个我在世界上唯一的骨血,我见到了阿琛,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也是我最恨的男人,也许,他现在也很恨我。
可是,所有的一切,在姐姐问我,“泽琛的伤是你。。”的那一句开始,好像,都没意义,都不重要了。
就算,当年把我送到荆棘岛的人,是他,又怎样?
就算,他把对姐姐的报复都添加到我的身上,又怎样?
就算,他就是间接杀害东阳,阿月一家三口的凶手,又怎样?
我用孩子,对他撒了一个很大的谎,一定会刺到他的心中,我用死亡,对他要求共赴黄泉,让他一定要记住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爱我,那么,这又是一个更大的觞了。
只是,他不爱我。
一切都只是姐姐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慢慢地靠近布兰顿的胸膛,他的胸膛同样的温暖,此起彼伏,他缓缓地把我抱起来,我看见他眉眼间的忧虑,从他陪我去了一趟医院后,他一直都是这幅表情,再也没有肆意叫我“水水”的时候那种张扬和不羁。
我想抬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我想把它抚平,可是,我没有一点力气。
他走得很稳,很慢,深怕我不舒服,把我整个人都抱在怀中,我只是瘫软。
可是我还没失去意识,布兰顿今天同样带了手下一齐来赴宴,这一次失明的时间更久了,喉咙的那股腥甜,慢慢地渗透,奇怪,我的意识竟然模糊了起来。
布兰顿的手下把车子开来,他就那样抱着我,站在霍宅的外边,有点凉。
“若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很明显是跑步过来的。
“你怎么了?”若惜上下打量着布兰顿,“我的妹妹怎么了?”
我迷离的意识瞬间清晰起来,垂下的手顺便在布兰顿的腰上狠狠地捏了一下,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然后声音平静,“哦,有点发烧。”
“若水,难受吗?”若惜的手,想要伸过来试探我的温度,布兰顿抱着我却一闪,她的手愣在了半空,形容尴尬,
我示意布兰顿放我下来,恰好此刻,车子已经停在了我们面前,他识趣的先上车,
“姐姐,我没事。”这句姐姐叫得有点生涩,我知道她一如多年前那般地关心我,可是我们之间隔阂的不是这么多年,而是两个人彼此背后的经历,还有在我失忆的时候,生生闯入我情感的霍三。
“你小时候那么喜欢泽琛哥哥的,是因为我,才想杀他吗?”
若惜试探着想问我,一定也有一个千回百转的问题盘旋在她的脑袋,同样,我也有一堆的问题,想要她来告诉我。
譬如,为什么,会结婚?
可是,我好像问不出口,堵在喉咙内的,不仅仅是那种难受,更多的是来自心中。
我笑了笑,“当然,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姐。”
她的手再次摸上了我的脸颊,满是疼惜,“若水,对不起,这么多年,没能守护在你的身边,你受苦了。”
我哭,“姐姐。”有点哽咽,可是,我想她受的苦,绝对不亚于我。
我想无摸一摸,她脸上的那条疤痕,可是她闪躲开来了,“泽琛,他没事了,陆医师说,他只是气血过剩,你这个丫头,拿什么气他。”
“”我的手放回口袋里,口袋里,有皱巴巴的诊断书,被我捏在手中。
“若水,你不舒服就先走吧,不勉强你,但是,我很想你能陪在我身边。”她的眼睛早就没了小时候给我的那种纯净,夹杂了很多沧桑和无奈,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女人,真的经不起岁月的打磨。
她拉着我的手,“今天,其实,是我第一次见到泽琛。我觉得他变了好多。”
轮到我反转着看她,“不是他早就准备好了吗?”
她笑了笑,好像并不知道我与霍三之间的徘徊缠绵,我也不忍打破这样的宁静,吞咽了喉咙里的不适,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姐姐,今天的你,很美丽。但是穿白色,好像不大好哦。”
然后伸手把她揽入怀中,还是那样的熟悉的味道,只是,姐姐,若水,好像,回不到你身边,也回不到霍三的身边,若水注定要一个人孤单地流放。
“祝你们百年好合。”
这是我最衷心的祝福,我想他们之间和睦,美满。
“傻丫头,过些天,我去看你。”然后喏喏地低声,“很久以前,他说过,我们结婚,一定要我穿白色的衣服。”
那样的羞涩。
可是却把我刺痛,虽然,我很清楚明白这一切的一切,可是,这样的美好,不属于我,不适合我。
越来越眩晕,整个人,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眼前一片漆黑。
这样的世界,这样的黑夜,看不见,不是更好?
布兰顿下得车来,把我打横抱起,“姐姐,我想带她去医院。”
他总是在我最虚弱的时候,给我最周到的照顾,只是听到他也这样叫若惜姐姐,觉得很好笑,可是现在,我简直要虚脱,好像连挤出一个笑容,都变得勉强。
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
再见,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