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愿》湘**晚

8、八、

　　时光如梭，眨眼瞬间，已是正月十六。

　　阳光清浅，黄道吉日，宜嫁娶。

　　秦慕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偌大的驸马府，红灯高挂，喜气洋洋。他一身艳丽红装，衬得面容越发美如璞玉，十指紧紧抓着缰绳，眼神却渐渐飘远。

　　身边是锣鼓唢呐的喧嚣，和着纷繁杂乱的人声，如潮般，层层而至。

　　身下的马被下人牵着往皇宫走去，他不需要做什么，只用微笑就好。

　　围观的人群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只为了看一眼他这个传说中的驸马，是不是三头六臂，天下无双。

　　热闹的情景一直延续到威严的皇宫门前这才止住。

　　他下了马，跟着礼官一路走向照仁公主的寝宫。

　　公主早已被人搀扶着坐在了大厅的椅子上，大红的喜帕蒙住了艳若芙蓉的面孔，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矜持而华贵。

　　“驸马，该去牵公主了。”有人在他的耳边出声提醒。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定在了门口，半晌没有进去。

　　于是抬了脚，走过去，挽起那女子的手，然后再走出来。

　　感受到指尖的暖意，秦慕蓦地一醒，从此以后，身边的这个人，就要成为他的妻。

　　接下去，便是去正殿拜见皇帝和皇后，并由他们主持婚礼。

　　秦慕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冠上垂拂的珠串遮住了他的脸，那么遥远，那么深不可测。在照仁公主将他带回来的第一天，他便来看过他。见到他，他说的第一句竟是：“秦公子，你爹娘的去世，朕很遗憾。”他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早已将一切了然于心。他在提醒他，或者说威胁他，他的女儿喜欢他，如果他不想死，就必须娶她。

　　听到这句话，秦慕其实很想笑。

　　若他只是秦慕，也许他会害怕，可他除了是秦家少爷，他还是在冥府受尽极刑的蛇妖，那个心灰意冷，最后跳入忘川的蛇妖。

　　死亡于他而言，不过是又一次往生罢了。

　　可他还是答应娶她。

　　不为别的，只为忘记。

　　忘记那个人。忘记本就不该记起的过去。

　　恨透了他。

　　可是却放不下。

　　越是恨极，越是无措。

　　于是在床上狠狠地折磨他，从来对他冷言冷语，可是，每次将他折磨得昏睡过去，他却从未睡着。

　　望着身边这张熟悉的面孔，望着他日渐消瘦的容颜，他的心里居然有些害怕，害怕他会消失不见，害怕他若不见了，自己连恨都不知道该如何。

　　于是越发懊恼，索性借着出门买药的理由避开不见。却不想遇到了刁蛮任性的公主。

　　被她带回宫的那个瞬间，他想，这样，就算是解脱了吧。他和他，从此再不相见。他与他，再无瓜葛。

　　公主其实待他是极好的，每日都有不断的新奇宝贝捧到他的面前，可他只能报以微微一笑。然而，这一笑，竟让单纯的公主一连开心了好多天。

　　现在，他就要娶她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望着公主慢慢低下的身子，秦慕的眼前却蓦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平凡的，温润的，却清晰到每一根线条，甚至唇角那笑开的细纹他都能一一数出。

　　原来，还是忘不掉啊。

　　原来，所谓的恨，不过是为自己放不下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不肯原谅他，却又不肯放下他，所以只能恨他，折磨他，却也……折磨了自己……

　　胸前的大红绸花不知何时就被扯掉了，他听见自己坚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不断回响，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看见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脸冰冷地朝自己走过来。然后是公主的的哭泣，华丽的妆容被泪水冲花，露出原本娇艳的脸，她那么哀伤，那么难过，冲过来狠狠地捶他的胸口，却竟然在侍卫过来拖走他的时候拼命阻拦。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我这样拒绝你，让你伤心，你却还要护我周全？

　　那个高贵而悲伤的女子却嫣然一笑：“因为我爱你啊……因为爱你，所以就算恨你，也希望你好好的……”

　　他却觉得心口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比之前她如雨的拳头都要疼。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可叹自己竟还在纠结从前，生生浪费那么多能够相处的时光……

　　现下后悔了。

　　却早已没有意义。

　　“公主，你值得更好的人。”伸出手，擦去女子双颊的泪，笑得难得温柔，“秦慕除了一副皮囊，什么也没有。公主，忘了我吧……”

　　然后，在女子错愕的神情里慢慢远去。

　　最后看见的，是那殿堂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红，很喜庆，亦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