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许你爱我》陶夜

5、五

　　季雅泽挨着虚掩的门扉站了一会儿，外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待两个人话题转开，他才轻轻离开，坐到桌边发呆，直到“笃笃”的敲门声惊醒他。
　　是大哥。季雅泽看一眼，转回头，不说话。
　　季宇澄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问，“怎么着？还不搭理老头儿？”
　　季雅泽面无表情。
　　“唉……你这脾气到底像谁啊？”
　　“……彭小龙他爸的案子有线索了？”季雅泽突然问。
　　季宇澄看他一眼，很干脆地答，“没有，他爸那个案子已经结了。”
　　季雅泽抬起头来，冷冷的眼神里有指责，“我听到了！”
　　“你能听到什么！”季宇澄有点不耐烦，“你不明白就别瞎问，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季雅泽霍地站起来，“是不是找到真犯了？他想干嘛？还想循私包庇？”
　　季宇澄瞪着弟弟，半天才慢慢开口，“第一，不管有没有别的漏网之鱼，彭大年都实实在在犯了罪，是罪有应得！判的是不是过重那是另一回事。第二，‘他’是你爸！你口气放尊重点！爸的工作用不着你指手划脚，你也不应该只看片面就下评断！——你就不能相信爸吗？”
　　“不能！”季雅泽眼里冒火，“他的所作所为不值得我信任！”
　　季宇澄恼火地皱起眉，“你懂什么？你看见什么了？就知道发脾气，做事情要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那么武断莽撞!幼稚！一点儿头脑也没有!”
　　“幼稚？”季雅泽冷笑，“我们再幼稚，也比你们虚伪强！表面道貌岸然，做出事来这么卑鄙龌龊！”
　　“季雅泽！”季宇澄脸沉下去，“你别太过份！说的好像你自己多纯洁似的，我看你是虚荣吧，夸下口结果事儿没办成，觉得丢面子了吧，所以恼羞成怒。”
　　“我虚荣？”季雅泽胸口几乎炸开来，狠狠一脚踹翻椅子，“匡啷”的响声巨大惊人，“我朋友爸爸坐牢，他连课都不上了！我是夸口了！没错！都是我害的！”
　　季宇澄抬脚闪开椅子，还没开口，季雅泽已经扯起背包，满脸怒火往外走。季宇澄一把扯住他，“你站住！干什么去？”
　　季雅泽用力挣两下。
　　“你刚在外面混了好几天，老实给我在家待着！”
　　“这个家我不想待！”季雅泽朝他怒目而视。
　　季宇澄毫不放松，他的力气跟这个瘦瘦的弟弟不可同日而语，五指像铁钳一样。
　　季雅泽气咻咻，半天，大叫出来，“放开我，我去车站速写！”他用力拍下去，季宇澄松了手。
　　看着他甩门而去，季宇澄恼的直咬牙，半天喃喃骂出来，“缺心眼儿！”

　　刚回去就又出来了。
　　季雅泽走到街上，胸口还在气闷，火烧一样。然而秋天夜里的寒气一点点浸进身体去，怒意渐渐消散，留下凄凉和迷惘的感觉，他怔怔地拖着脚步，越走越慢。车站……以前都跟彭小龙一起去的，两个人抱着速写本子，人多的时候靠墙席地而坐，起来屁股上两个圆印子。衣服质料好的话，彭小龙就说浪费。小龙是朋友。自己很少有朋友。忻楠是从小学就在一起的，都不记得为什么会变朋友，忻楠比自己小一点，却像大很多，海绵一样包着自己，自然到像身体的一部分，说他是朋友，不如说是比家里人更亲近默契的兄弟。季雅泽一直觉得自己没朋友也行，都说他古怪，没人跟他来往，他不介意。彭小龙是在美术班认识的同学，性格很大众化，没什么特别，可是却会用很平常的口气对季雅泽说，“你脾气真坏！”会对他笑也会皱眉，也跟他讨论作业，问他，“我晚上都去车站速写，要不要一起来？”上高中以后跟忻楠不在一个学校了，虽然不承认，季雅泽还是觉得有点寂寞，然后认识了彭小龙。
　　如果不是小龙的爸爸那件事，他们大概还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上课、画画。
　　根本没心思去车站，季雅泽抬起头，发现自己居然又走到酒吧街附近来。远远望着孔雀开屏一样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的霓虹招牌，他迟疑一会儿，想起三天前的事情，胃又隐隐痛起来，却仍咬咬牙，朝『KISS』走过去。
　　今天的客人比那天多，可是刚进门，季雅泽一眼就看见坐在吧台前的方灿，不由愣了一下，还真是……巧。他忽然想起季宇澄说幼稚莽撞什么的，哼，这是一块说他们俩个呢，连这个家伙一起说在内了。
　　沈一一眼尖，用下巴向方灿示意。
　　方灿回头瞧，也愣了愣，这时候季雅泽已经走过来坐下。方灿侧过身，脸上似笑非笑的看他，“又来找人啊？”
　　季雅泽冷着脸，不理他，朝沈一一说，“啤酒。”
　　沈一一在近处看他，总觉得有点狐疑，问，“你多大？”
　　“22。”
　　沈一一满脸不信,“你有超过20岁？”
　　方灿笑道，“哟，沈一一，你哪儿来的良心？还问岁数，啤酒小孩子都能喝的吧？”
　　季雅泽有点不耐烦，“我满18了！”
　　酒瓶摆在了面前，季雅泽拿起来啜一口，苦苦的味道在嘴里扩散。方灿面前已经好几只空杯，高高矮矮，不知他在喝什么。这人脸上还带着那副有点欠揍的，蛮不在乎的笑，眼睛里却有点郁闷的样子。
　　季雅泽向四周扫一眼。
　　沈一一突然说，“他们很少来。”
　　季雅泽抬头看他。
　　沈一一把胳膊肘支在台面上，俯下身来，笑嘻嘻说，“你找的那帮人很少到这里来，那天是偶然。再说了，什么人非得找他们问啊？”
　　季雅泽沉默。
　　方灿托着腮，懒洋洋说，“他找的人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是不是？”他探过一点身，逼近季雅泽，“你还跟我说彭小龙是好人，好人能跟流氓混一块儿？”
　　季雅泽抿紧嘴，脸上像结了一层冰。
　　沈一一摇摇头，语意颇深，“小子，你最好别惹他们。”
　　季雅泽盯着他。
　　沉默一会儿，方灿若无其事问，“彭小龙是你什么人？”
　　还没听见回答，旁边有人过来挂在了他身上，软绵绵插嘴，“灿哥儿～”沈一一“扑哧”一声笑出来。方灿满脸黑线，虎起脸，“不是跟你说别这样叫我吗？”
　　“可是这样好听！”那人回嘴。
　　季雅泽有点惊异，控制不住地扭头看。那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大约二十出头模样，打扮新潮，一边耳朵上扎着耳钉，半个身子软软倚在方灿身上，笑眯眯搂着他，跟没骨头似的。
　　“我不喜欢！”方灿故作气愤地说。
　　“嘻嘻，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那男孩子一脸无所谓，“灿哥儿，你好久没过来了。”
　　“你是想问我这一阵子跟谁度蜜月去了吧？”方灿一脸戏谑。
　　那男孩子嘟起嘴，“你真跟人跑了？是谁？”他探过头来看季雅泽，“不会是他吧？他还没我好看哪！那模样，”说着在方灿脸上亲下去，嘴唇磨蹭一下才抬起头来，“看着像性冷淡……”
　　方灿差点噎着，更让他意外的是，季雅泽竟然没有火冒三丈跳起来大骂，只是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那目光令他突然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推开身上的男孩儿，他板起脸，“小为，别瞎说，我要生气了哦！”说着站起来，一把拉起季雅泽，“我们先走了。”一边心里直嘀咕，这小子是不是吓呆了，居然乖乖跟着走，连反抗都不知道了。他们身后传来小为难以置信的声音，“不会吧？真的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