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许你爱我》陶夜

7、七

　　“……”没回应。季雅泽侧头，见方灿正把小箱子塞回书架下层，转回头，一副装没听见的模样，“啊？你说什么？”
　　“哼！”季雅泽轻轻出气，掉回头，不再理他，看看四周。
　　这屋子真小，跟个小核桃壳一样，统共一个房间，卧室客厅都是它，形状也不规矩，有个向外凸的窗户。大概很久没住人了，有股淡淡的尘土味，进来的时候家俱上还蒙着布。方灿小心翼翼把床上的白布掀起来，才让季雅泽有个地方坐着。
　　“你哥为什么打你？”方灿问。
　　沉默一会儿，季雅泽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看，下面是树，看远一点还是树，他问，“那边是哪儿？”
　　方灿笑笑，“动物园。围墙那边是老虎笼子。”
　　季雅泽没出声。
　　“……是我刚毕业的时候家里给买的，谁晓得局里有单身宿舍，住那边比较方便，这里就暂时空着了。”
　　“……”
　　季雅泽一直不说话，方灿也就沉默下来，两手搭在脑后，看着他瘦瘦的背影。疏离的，心事重重的……小吊眼儿似乎永远心情不佳。
　　过了很久，方灿开口，“我要走了。”他看季雅泽身子微微动一下，接着说，“你要是不想回家就多待会儿，自便，走的时候把钥匙放门框上就行。”
　　季雅泽回过头来看他。
　　方灿站起来去翻衣柜，扯出一件外套丢在床上，“走的时候穿上。”
　　一直到他出门季雅泽也没出声，就那么安安静静站着。走到楼下，方灿停住脚步，想一想，摇摇头，伤脑筋！他叹口气，很郁闷地离开。
　　季雅泽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卡嗒”阖上，发了一会儿呆，又慢慢转回身，额头抵在玻璃窗上，望着外面出神。玻璃冰凉，嘴里呼出的气在上面凝成一团一团的白雾，褪了又结结了又褪。
　　回家……想到就不由自主的抵触，也茫然。
　　一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仍然陌生隔膜……他们是一家人……自己不属于……跟谁都不一样！做什么似乎都是错的！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恼火的、无奈的、隐忍的、不以为然的……他们不承认他！他也不承认他们！季雅泽心里冷冷想，表面都是满口公平正义，却做出那样的事！这种家人，他也不想承认他们！

　　方灿报了名参加特警考试。
　　在走廊遇到季宇澄的时候，他甚至有拦住他问问清楚的冲动，不过还是按捺住了。还在警校时他就听过季宇澄的大名。真人与传闻很一致，高大粗犷、举止沉稳，据说身手很好，头脑也一流。——最主要的，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随便动粗的家伙。
　　再者说，他也没有立场去问。
　　可能是兄弟为什么琐事口角吧？他想，过两天见到小吊眼儿再聊好了，说不定到那时他气已经消了。两个人其实天天在同一个大院里进进出出，不过方灿还是过了将近半个月才再见到季雅泽，因为没几天他就出差到南方执行一个抓捕任务去了。任务不算很顺利，但最后总算把人带回来了，出差的队员每人有一天休假。整个白天被方灿睡掉，晚上反而精神了，想起托沈一一办的事，他洗个澡出门，决定去问问。
　　『KISS』里头照旧光线氤氲，乐声悠扬。今晚客人比较多，还没走到吧台方灿就遇到熟人，被叫住，“方灿。”
　　方灿回头，也有点惊讶，“九洋？好久没见，不是说你调职离开了？”
　　那男人笑，“是啊，这次回来开会的，只待两三天。”
　　“真的？”方灿爽朗地招呼他，“走的时候都没送你。来，请你喝一杯。”
　　两个人挤到吧台前面去，方灿拍拍台子，向沈一一要酒，一边扭头跟成九洋说话，“听说你调去你们总公司，是升职了吧？真不错。那边怎么样？”
　　“还行，工作没什么问题，环境差一点，空气不太好。”
　　“生活条件哩？”方灿咧嘴坏笑，“那可是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的。”
　　成九洋含笑看着他，没说话。
　　沈一一把酒送过来，在旁边插嘴，“方灿最没良心了，九洋那么惦记你。”
　　“我也惦记他啊！”方灿回嘴，“不过九洋那么能干，肯定没问题。喂，下次去玩找你喔？”
　　“好啊。”成九洋目光流露一丝包容和宠溺，温和地回答。
　　沈一一面带无奈地摇摇头。
　　方灿灌一口酒，热辣辣的感觉一线向下，他眼睛发起亮来，“喂，九洋，真运气，今晚我没事，怎么样？”语焉不详，可是在座的人心知肚明。
　　方灿不是守身如玉的君子，不过也没兴趣滥交，他的行为比较像恋爱，看顺眼的人要先了解一下，认为适合才会深入进行，即使只是基于欲望。而且他也不太喜欢换来换去。成九洋比他大几岁，人很安静温和，身体的感觉也不错，两个人来往了很长时间，直到成九洋因为工作的原因要离开此地。正好方灿那时也要忙着适应新工作，自然不联系了。好几个月没有伴儿，今天这么巧再遇到他，方灿一下子来了心情。
　　成九洋笑，拍拍他腿，小声说，“晚上到我住的酒店来。”方灿正点头，吧台旁边的小门里出来一个人，过来跟沈一一说，“好了，你看看。”
　　方灿愣住，看看那人，再看看沈一一，有点吃惊，“他怎么在这儿？”
　　“啊？”沈一一抬头，“哦，你说小季啊，我让他帮我设计一下圣诞布景。”
　　“圣诞布景？”方灿呆呆地鹦鹉学舌。
　　“对啊，”沈一一扬扬手里的图，“小季学画的，你不知道？”
　　不知道！方灿看着季雅泽显得很平静冷淡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一一研究图纸的时候，季雅泽看向吧台前的两个人，乌黑眼瞳，目光幽深，先从方灿脸上扫过，然后停在成九洋脸上，顺着手臂下移。虽然被吧台挡着，但那种很特殊的近距离和肢体语言还是很能说明问题，方灿只觉得被成九洋压着的地方有点别扭。然后季雅泽的目光又上移回成九洋的脸，再移回方灿的脸。
　　自始至终他一个字都没说，表情也没变。
　　方灿不知为什么开始心虚，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成九洋看他一眼，把手收了回去。沈一一半点也没察觉三个人之间怪异的气氛，抬起头来对季雅泽说，“这里不行，这里有柱子挡着。”季雅泽侧头跟他一起去看草图。
　　半天方灿才开口，“季雅泽，你怎么又自己过来了？”
　　季雅泽斜睨他，冷冷说，“我找不到你。”
　　方灿愣一下，“你找我了？什么事？”
　　沈一一笑，“他着急问彭小龙的事儿，你答应人了又不着面，他就直接过来问我了。”
　　“……我出差了。”
　　“彭小龙也不在，”沈一一说，“我听说花皮出城办事，彭小龙也跟他一起去了。”
　　方灿眨眨眼。
　　季雅泽从沈一一手里收回草图，低声说，“我回去改改。”说着从吧台里出来，往外走。方灿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叫他，“哎，等等……”
　　成九洋一把扯住他，“方灿？”
　　方灿回过头，“啊？九洋？等等，我去跟他说句话。”
　　成九洋松开手。
　　方灿刚要走，沈一一也叫他，“哎哎，方灿，回来回来。”
　　“又怎么了？”眼见着季雅泽已经快到门口，方灿有点急。
　　沈一一探过身子，一把揪着他衣领把他拽过去，贴着耳朵小声说，“有机会你探探，小季找那个彭小龙干什么。花皮那小子听说前一阵子在迪厅里拿小丸子给人吃，彭小龙现在是跟他的，要是普通朋友，让小季离他远点儿。”
　　方灿眉毛顿时皱起，停了一秒，说，“我知道了。”说完转身快步走出去。
　　沈一一看看他背影，又看看吧台边的成九洋，耸耸肩，“九洋，踹了他吧。”
　　成九洋看他一眼，举起酒杯轻啜一口，苦笑，眼睛里有丝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