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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27 ...

  •   在幽蓝中行走,斑驳的光影包裹在气泡中歪扭着向上浮去,破碎的足音地在周围响起——哒、哒、哒——缓慢而清晰。
      她侧过头去听。
      “Guinevere。”他这样叫着自己。
      嘴角缓缓勾起来,她朝着黑暗笑,“嗯,我在这里。”
      我的王。

      深夜的医院里静得可怕,除了护士值班室亮着的惨白灯光,住院部的病房也只有二楼靠左的那间有些微光透出。
      叶栖迟拿着听诊器再一次检查了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微微舒了口气,把被子拉上去盖好,直起身看向身旁的人:“习惯性的贫血昏厥,夜里受了凉稍微有些低烧,输液休息下就好,没什么大问题。”见到那人如冰霜的面庞听到这话缓和了些,不禁严肃起来道:“子尉,虽说贫血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她经常性的昏厥绝不是贫血这么简单,最近她突然昏倒的情况已经有了减少,若不是有刺激因素,这样的昏厥本来会越来越少。”他顿了顿,将眼睛从林子尉脸上移开,“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林子尉不置一言,只是盯着床上的林子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心里叹口气,叶栖迟继续说:“她忘了那场事故未必不是件好事,可是脑部因为这样毕竟是受到了伤害,虽没有症状表明她对关于事故的刺激有所反应,但终究不应该刻意去冒这个险。子尉,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他比林子尉年长四岁,除去下属的关系,是兄长一般值得信赖的存在。他称呼“子尉”而非“Arthur”来谈这件事,是希望以朋友的身份劝诫他。轻轻摇了摇头,他走出病房,将空间留给房里的两人。
      依旧是沉默,林子尉看着那张面无血色的小脸,不禁伸手轻轻触碰那泛着凉意的面颊。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提起过有关事故的任何话题,叶栖迟说的他怎会不知道,更甚者,他在十几年前沫沫睁开眼睛望着他如出生雏鸟一般时,便知道了。
      他告诉沫沫他们在很小时就父母双亡,一直由老管家照顾,前些天两人不小心在公园走失,找不到管家只得自己先努力活下去。十岁的他编织了一个不堪一击的谎言,但谎言是否经得起推敲无所谓,因为沫沫只信他一人,就算他的谎言再残破,也只信他一人。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那天那个男人来把夏知秋的尸体抱走后,他半拖着不省人事的沫沫小心翼翼地下楼,虽然已经料到了会有怎样的光景,但他仍是承受不住眼前的画面止不住地颤抖——那是父亲和母亲,比起夏知秋的惨状有过之而无不及,父亲搂着母亲,睁开的双眼被血染得绯红,却似乎死也不放开手中的人——曾经那样优雅尊贵的父亲和母亲阿……他腿一软,跪在地上张嘴呕起来,没有吃晚饭,肚子里一阵一阵的酸水充满他的口腔,逼得他眼角渗出泪来。
      过了许久,他缓过来,猛然意识到这座房子已经不再安全,他们需要立刻离开。没有办法妥善处理父母的遗体,他颤抖着将他们的容貌打整好,然后对着他们单膝跪下,右手置于左胸,用尚且稚嫩的声音向他们宣誓:“父亲母亲,我林子尉发誓,一定会永远保护林子沫。”宣誓的姿势是礼仪老师教给他的,在血染的房子里,小小的身影,却格外正式庄重。
      这之后,他带着沫沫离开了那里。不敢去医院,一来他没有一分钱,二来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将两人暴露在公共场合,他知道,闯入家里的人目的并不单纯。两天后,沫沫睁开了眼,却没有任何记忆,那一瞬他绝望过,心如刀绞般疼痛,但下一刻他又欢喜起来,因为这样沫沫便不会痛苦,他甘愿独自承受那恐怖的回忆,只要保护沫沫。
      “沫沫乖,我是哥哥,我会保护沫沫的。”他抱住她,一之手安抚地顺着她的头发。对,就这样,忘了一切,不再害怕,不再痛苦,我会保护你。
      可是现在呢?林子尉牵起她的手,埋下头轻吻,“我绝不会道歉。”他低喃,皱着眉握紧那只手,他仍旧记得她口中唤出那三个字时心里灭顶的恐慌,绝对不会道歉,绝对,不会让她离开他。
      门把突然扭开来,方才出去的叶栖迟站在门口,气息有些不稳,似乎走得有些急:“Arthur,有人找你。”
      没有回头,林子尉双手握着林子沫的手,本想说等会见,迟疑了一下,问:“谁?”
      “尹季年。”叶栖迟还保持着刚才在楼下撞见林子尉特别吩咐注意的人时的错愕,“刚到,在楼下,要见吗?”
      林子尉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嘴角近乎残忍地勾起,慢慢地站起来,一手拨开林子沫额际的刘海,动作轻地像对待易碎的玻璃娃娃,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冰冷:“当然。”
      刚走出病房,林子尉忽然顿住脚步,侧头向黑暗的走廊另一端,似乎在等待什么。叶栖迟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团黑暗中缓缓出现一个人影,伴随着一阵闲适的轻笑:“不劳你下楼迎接了,我自己上来就好,”那人影走进,微光照出一张温和的面庞,而此时,那抹笑却似乎为整个人添了一分邪气,尹季年含笑在距离两人四五步的地方停下直勾勾地看着林子尉,嘴唇一动,“Arthur。”
      叶栖迟惊疑不定地看着尹季年,却听林子尉的声音响起:“进去陪着沫。”稍有些踟蹰,叶栖迟低下头,低声回应:“是。”转过身回到房间反手关上门。
      屋外,两人依然在原地站着,尹季年见林子尉不语,率先邀请:“找个安静的地方说怎样。”
      “这里已经足够安静了。”林子尉亦笑,深色的眸子望不见底,向前两步转身背靠在医院冰凉的墙壁上,黑色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散发着令人难以靠近的气场,“不想离她太远。”
      尹季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嗤笑道:“真就打算这样顺着梅林的意?她可是你妹妹,”抬眼看他,语气里多了丝幸灾乐祸,“同一血系的妹妹。”
      “所以,我赢定了。”林子尉淡淡地回答,视线一直投向对面透着微光的门,“你以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你能够赢?别天真了,你我都知道梅林别有目的,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考虑什么,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没有哪一代Arthur与Guinevere有如此深的羁绊,你不可能再从我这里抢走她,Lancelot。”
      暗自咬唇,尹季年挑眉:“你早就知道了?”
      “你以为我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接近她吗?”林子尉话语里含着讽刺的意味,“梅林回国时我就怀疑,没想到居然查到你头上。Lancelot家族还真是忠犬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能嗅到Guinevere的气味纠缠不放……”眉眼一挑,微笑,“有意思。”
      不理会那话里饱含的恶意,尹季年苦笑出声:“奇怪我为什么会来医院吗?没错,我一直守在你家楼下,看着你们进去,看着你独自出来又回去。你带她离开后,梅林来找了我,如果之前我只知道一半的事实,那么现在我知道了全部。派了那么多人守着她,你是打定主意要软禁她了吗。”
      “软禁又怎样?她本就是我的,这一点似乎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不急却有沉重的压迫感。
      闻声尹季年摇摇头,似乎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也不急着反驳,只是抬头直视林子尉,眼底一片清明,从容地宣告:“那么我会坚守她做出选择的权利。”

      眉头轻皱,床上的女孩悠悠转醒,旁边有昏黄的光,她侧过头去,看到站在窗边的身影,定了定神对准焦点,喉里干涩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栖迟……哥哥……”
      叶栖迟闻声转过身迅速捏掉烟头,快步走到床边,一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手轻轻把她扶起来,“渴了吧,喝点水。”
      林子沫苍白着脸对他笑了一下——叶栖迟向来是最细心的,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温顺地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啜饮。
      待喝完水,叶栖迟又放她躺下,把被子向上拉一点掖好,抬手试了试她额际的温度,温柔地笑着说:“有点发烧,差不多已经退了。”
      “谢谢……”林子沫却不再看他,扫了眼房间确定只有叶栖迟一人后,眼神倏地暗淡下来,睫毛盖下来呆呆地看着一边出神。
      叶栖迟笑脸有些僵,转瞬又恢复过来,轻声安慰:“他在外面,之前一直都守着你……”见林子沫没什么反应,在心里暗叹了口气,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更柔软一分:“在生气?”
      林子沫摇了摇头,她没有生林子尉的气,之前的事发生得太快,她才意识到林子尉回来了就被弄得失去了意识,此时想起来却也无法对林子尉有抱怨,毕竟,终究是她太过于优柔不知轻重缓急了,惹恼了林子尉也是自己活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有那么小心眼,她抬头问叶栖迟:“他在外面做什么?”
      “跟人谈点事……”他顿了顿,还是将谈话的对象隐了去。
      林子沫乖巧的“哦”了一声,便又不说话了,叶栖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单手撑在床上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林子沫。舔了舔唇,林子沫觉得有点尴尬:“现在几点了?”
      “快五点了,再睡一会吧,明早起来烧差不多就会退了。”叶栖迟说着,哄孩子似地在她身上轻轻拍着,弄得林子沫脸上一阵不好意思,也就顺着他的意闭上眼。
      叶栖迟坐了会,听到林子沫渐渐缓和下来的呼吸,这才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门“喀”地一声被合上的同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林子沫坐起来,忍痛一把扯掉了手上的针,按着已经青肿起来的手背下床缓缓移到门边,隔着门听外面的动静。她知道林子尉在跟谁谈话,在刚才叶栖迟进门叫林子尉的那一刻她就醒了,自然也听到了“尹季年”这三个字。
      门外,熟悉的声音让她呼吸一窒,林子尉低沉的声音带着寒意:“Guinevere是我的,林子沫,也是我的。”
      Guinevere——林子尉果然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可是什么骗我?林子沫暗暗握紧了拳,之前觉得自己病了,那次在教授的课上晕过去,回到寝室后她自己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那样明显的不受控制的反应。她是学心理的,比其他人要想得多,却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自己身上出现曾经研究过的临床症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林子尉,只当作是那段时间太累了。然而现在她明白了,林子尉大概并非不清楚一直骚扰着她的噩梦,他只是瞒着她而已——这才是她现在心里纠结的症结所在不是吗?她是如此信赖着林子尉,她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能相互依靠的两人之间是没有任何秘密与欺瞒的。她相信林子尉,晚上他走后她蹲在沙发旁想了许久,她相信他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全方位的信任他,然后再听他的理由,因此她对于秦双的事只是感到难过却并不怨他,她等了一晚,希望他回来跟她说明白。可她却最终没有等到他,她不记得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她只记得最后淹没她那漫无边际的黑暗,她恐慌地像落水无法自救的人,急切地渴望抓住一根树枝,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树枝,没有救她的手,也没有林子尉,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疯掉,就这样被那些丑陋黑暗的记忆困死。
      她找回了之前遗失的记忆,却并没有受到太大刺激,或许是长大了承压力也变大了,找回记忆的那一刻她最先想到不是满室的血红和骇人的尸体,不是刻薄的辱骂和暗沉的小巷,而是林子尉那张隐忍的面庞,她难以想象,这么多年他究竟是怎样独自承受这些黑暗的记忆,她自私地逃避现实忘记一切,他却要一边承受那样的痛苦一边保护一无所知的她。可是即便这样,她依旧不能忍受林子尉故意欺骗她逃避她,你看,人性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与纠结,纵使她林子沫,也逃不过这样的套数。
      门口传来微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林子沫内心翻滚的不适,她急匆匆地踮着脚跑回床上躺下,还没来得及拉上被子,门便开了。
      进来的是叶栖迟——这让她莫名松了口气——看见林子沫正欲盖上被子的手他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一贯的笑容,反手将门合上,阻挡了外面的人。
      “我……”林子沫吞吞吐吐地想要解释,“我上厕所……”
      “这么急,把针都扯了?”叶栖迟一副了然的表情对她笑,让林子沫瞬间无力,懊恼地低下头不说话。笑容加深,他缓缓走到床边执起她输液的那只手,轻抚着上面的淤青,“硬扯掉的话可是会感染的,一会要处理一下……”见她还是不说话,叶栖迟微微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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