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5、chapter4

　　结果第二天林子沫果然因为吃太多冰饮而犯了肠胃病。
　　早上林子尉去公司时，林子沫睡得很沉，隐约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我走了”，温热的气息拂在耳际，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含糊地哼了几声。再次醒来是被痛醒的，小腹处一阵阵绞痛让林子沫提前从床上滚了下来，她捂着肚子慢慢挪动到卧室门口，扶着门大声喊：“刘阿姨——刘阿姨！”空荡荡的房子回响着她的声音，传到楼下又传回来。盯着楼下餐桌上摆放的糕点，林子沫才恍然记起，照顾他们的刘阿姨在前天被林子尉辞退了。刘阿姨从来自己做饭，而林子尉只会从外面买现成的食物，虽不至于吃方便面，但吃起来总少了那么点家的味道。
　　这是第几个阿姨了？林子沫撑着身体想，小的时候有个阿姨姓蔡，会做动物形状的饼干给他们兄妹吃，那是他们的第一个保姆也是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个保姆，之后的保姆总是不满两个月就被林子尉辞退，然后再换一个新的。
　　“简直比衣服还换得勤。”嘴里不满地嘟喃，腹部又是一阵绞痛，她轻呼一声蹲下身去，双手捂着肚子直冒冷汗，喉咙里传来阵阵恶心感，她连忙挣扎着爬起来跑到厕所对着马桶开始呕吐，一边吐一边想着叶栖迟那个混蛋，知道会生病还放任她一直吃吃吃。疼痛稍稍舒缓一点，林子沫几近虚脱地撑着洗面池边沿慢慢站起来，望着镜子里面色瓦白的人苦笑：“啧啧啧，自作孽，不可活！”说完对着镜子皱皱鼻子，一个感觉上来又趴着马桶开始吐。
　　等到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林子沫那不安分的肠子终于停止了收缩，安静下来。客厅的古董座钟开始向四点奔去，她蜷缩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餐桌上的糕点，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一只手还捂着肚子。良久，像是下了决心，她倏地站起来，因为动作稍猛牵扯到肌肉，吃痛地吸了一口气，定定神，走到餐桌前提起包装袋将整袋糕点扔进旁边的冰箱里，转身上楼回房间。
　　在床上躺下的时候，肠子又开始收缩，她把被子盖在头上缩成一团，恼恨的想早知道还会痛就应该不计后果的吃掉那袋糕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索性闭上眼随着渐薄的意识睡去。
　　梦里她走在一条小路上，左手边有一栋洋房，刷着漂亮的白漆，周身刻着欧式雕花，骄傲地伫立在那里。她一直走一直走，洋房却总在左手边，好像随着小路绵延下去，只是漂亮的白漆渐渐泛黄再脱落，繁复的欧式雕花像被风雨多年打磨变得平滑圆润，高傲的身姿也慢慢匍匐下去，最后像垂暮的老人一样佝偻着身体伛偻前行。她停下来看着老人一样的洋房，心里掠过无可名状的感觉，然后她听见有人在叫她：Guinevere，Guinevere……转身看见一个高大的人走到身边，俯下身唤她，她说我叫林子沫，但是那个面目模糊的人一直叫着那个陌生的名字，伸出手想摸她的头，她厌恶地向后退想躲开，却碰到一个东西，回过头猛然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抬头便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两只混浊充血的眼睛正盯着她，残破的嘴唇说：Guinevere。
　　“走开——！”尖叫一声，林子沫抱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有人从旁边抓住她的双手，她吓得猛地甩开，连连向另一边缩去，“走开！我不是，我不是！”
　　“沫，是我……是我。”林子尉爬上床握住林子沫的手，把她带进怀里，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沫沫，不怕了……只是噩梦，我回来了……你看看我，你看，我回来了……乖，不怕了啊……”
　　林子沫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扬起苍白的脸，无焦点的视线终于汇聚在他身上，然后像看见救星一样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闷闷的声音颤抖着传出：“小尉……”
　　林子尉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做噩梦了？”低低的声音带着点点沙哑，给人安心的感觉。
　　女孩拥着他不住地喘气，眯着眼回想梦里不断重复的名字，“Gui……那什么来着？”感到林子尉一顿，背上的手也停了下来。“怎么了？”她抬起头望着他，“我忘了，有人冲着我喊另一个名字。”
　　林子尉低下头，深黑的眼睛看着少女，似乎有点漫不经心：“什么名字？”
　　“唔……啊忘了忘了。吓死我了刚才。”她咬咬唇，眼神向一边移去，然后又移回来看着林子尉：“好像是guine……”她回想着那个发音，”你听过么？”
　　“没有。”很快地回答，带着肯定和拒绝的意味，结束了这个话题。
　　之后是短暂的沉默，林子沫就那样幽幽地看着林子尉，看他幽深的黑瞳里化不开的沉静。似乎过了很久，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林子尉低头看看林子沫的肚子，嘴角勾起一个笑，林子沫听着奇怪，低头脸倏的红了。
　　“饿了？”林子尉收起笑容，手捏着少女的下巴，挑挑眉：“你今天没有吃饭。”依然用陈述的句式，“我看见冰箱里的点心了，你没吃。”
　　林子沫这才想起之前折磨自己整整一天的肠炎，可怜兮兮地把脸靠在他的肩上，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昨天吃多了，今天肚子痛，饿，又吃不进东西。”
　　男人叹一口气，把女孩拉离自己一点，声音缓和下来：“吃药了么？”说完又皱了眉，记起家里所有的药都是保姆在负责，连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这个从来”不拘小节”的冒失鬼又怎会知道。“明天我会找个新保姆。”
　　“呐，我说啊，为什么老是要换保姆啊。”林子沫嘟着嘴，揉着抱怨的肚子。
　　“好了，我知道了。”林子尉跳下床，对她伸出手，露出一个笑：“现在，我们要出去找点吃的，肚子空空小姐。”

　　AS是D市近几年新崛起的公司，与家族集团黎明不同，AS致力于在各行各业打造自己的品牌，虽然自成立至今尚不足五年，却在规模上与霸占D市商业近二十年的黎明不相上下。外界素闻AS的新执权人行事低调，各种大型的活动都由经理代席，而鲜少有人知道这位神秘的执权人的真实面貌。
　　“小尉啊，前些天班里有女生在说你哦。”林子沫放下手中的书，将身体埋在软软的沙发里，慵懒地用手拨弄着身旁的蓝色妖姬。这里是AS旗下的酒店，林子沫坐在豪华区的西餐厅里，盯着对面正敲着键盘的林子尉调侃地开口。
　　“嗯。”对面的人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半天加了句：“是么。”
　　“喂——你认真点啦。”在桌子下伸脚踢踢他，“你都不想听吗？”
　　林子尉笑了笑，为了满足她的倾诉欲随口问道：“好吧，说了什么。”
　　“啊——”她模仿着说话者的语气，念专访报告似的滔滔不绝起来，“他曾就读于英国以精英摇篮和绅士文化闻名世界的Eton College，并且拥有国王奖学金的标志黑披风以及自己选择的银色马甲，毕业后进入剑桥就读，以优异的成绩提前毕业，半年前回国接任AS执权人的职位。他长得还超好看！远看像那个谁近看像另一个谁……”林子沫兴高采烈地细数着女生们的话，手舞足蹈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像是在讲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是一般。终于停下来后，她拿起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总结道：“果然脑补的形象才是最完美的，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那方林子尉不甚在意地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看着她：“哦？那我是哪种人？”放下笔记本，双手撑在桌上交叉托着下巴，眼里满是探究的味道。
　　“嗯……”
　　“嗯？”似乎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他难得地追问起来。
　　见他如此感兴趣，林子沫也难得地费神想了想，林子尉是个怎样的人。外表看起来的确很好看是没错，平时人前冷冷的惜字如金，私底下其实是个霸道又喜欢撒娇的家伙，外人面前就带上面瘫的面具，对着自己就显露出本性来。不过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她才不会告诉他。“我饿了。”她很懂得如何跟林子尉结束话题。
　　“……好的，我们马上就吃饭。”
　　片刻后，桌面摆上了绿油油的菜……没错，是“绿油油”的菜。林子沫双手颤抖地接过筷子，继而指着一盘青翠欲滴的叶子开口：“这是什么？”
　　“春意盎然，小姐。”一旁顶着高高烹饪帽一身洁白的大厨笑眯眯地答道，“特地按要求没有加油，全用新鲜的萝卜汁泡成，看着简单，实际上营养价值……”
　　“这个又是什么？”没理会大厨得意满满的介绍，手指颤巍巍地移向另一盘，眼神扒了扒里三层内三层堆砌而成的堡垒，抬头直直看向林子尉。
　　对面那位一直稳坐不动的大神笑了笑：“蔬菜，养肠胃。”说着夹了一块貌似某种圆滚滚绿色生物的东西给她，“最近要吃清淡点才好。”
　　林子沫望望弥勒佛般眯着眼微笑的厨师，筷子指指那道菜：“毛虫？”
　　弥勒佛赶紧掩了嘴紧张地打趣：“瞧您说的，这是青笋，怎么会是毛虫，呵呵，这可是五星级酒店呢。”一面瞟向林子尉，笑得越发谄媚。
　　一阵无力感袭来，林子沫向后瘫坐在椅子里，怒了：“难道你要我今后改吃素吗？”
　　“乖，养好了就可以吃其他的了，我陪你吃。”说完便夹了一块送进嘴里，配合真诚的笑容。
　　十分钟后，厨师上完所有菜退了下去，林子沫的脸色跟满桌子绿油油生机勃勃的菜相映成辉，狠狠地拧着桌布：“你们这的西餐厨师都会做中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