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磨》欣涵

58、第二十章 世路艰险哪堪梦（二

　　记得少不更事时，年年除夕，齐家上下一并放花灯，三个孩子都会一起闭上眼睛许愿，每每结束，三人打趣笑闹，齐夫人总会在一旁看着笑叹：“哪有那么多易成的愿呢。”每每此时，三人相视而笑，并不当真。如今魅奴坐在这一方飘着些许脂粉味的小院内，再想起这句话，感慨万千。

　　一早醒来，已不见了凉生的踪影，有的只是院内那丽人有些哀怨的琴声。她坐在石凳上不敢打搅那女子将琴弹完，只看着那藕色衣裙发着呆，小若还在一旁厢房睡懒觉。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轻声悠然而止，那女子轻轻擦拭着琴木，淡淡吐出一句：“我与凉生相识，也有近两年了，他总爱听我抚琴，却从不评论，但我知道，他是最听得懂得。”

　　魅奴面不改色地扬了扬嘴角：“凉生的确是什么都懂点，不像我，对琴音，只图听个好听罢了。”

　　女子轻笑：“我名烟悦，此楼老鸨。”

　　魅奴愣了愣，没想过老鸨可以这么年轻漂亮：“原是如此，真是失礼打搅了。”

　　烟悦又笑：“这是凉生的楼子，我不过一个幌子罢了。凉生呵，很不容易呢……我原先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让你烟悦见笑了。”

　　“你就不用自谦了，我也算对凉生用尽心思，哪里抵得上你在他心中十分之一。这便是命罢了，终究一个青楼女子，哪里值得人正视，每日里晨起，看着镜中如花貌，望着楼下俗流人，都忍不住想，打扮这么好看，给谁看呢……以前一个姐妹，早早地被男人折腾死在身下，还活着的时候，曾与我说，我们这些人啊，要是连打扮自己的心思都没有了，就没个活劲了。”

　　魅奴淡淡回：“照这么说，我还真算是个没活劲的。”

　　“你有凉生啊，我不过剩些胭脂水粉，有时，我真是奇怪，就算没了一个女人，日子难道不能安安稳稳过下去么？现如今……呵。不过，或许也是因为我没有得到过，也不知失去滋味吧。”烟悦收起琴轻轻转身，眸波轻转，深不见底，异常柔亮：“但我总觉得，你们经历这一场，我与他又经历那一场，有些感情，或许也能变。”

　　魅奴心头一颤，一句话正说中她内心痛处，她与凉生经历过什么？看着那藕色衣裙飘出月亮门，魅奴轻闷下了头，她与凉生分别这么久，很多事情就算发生，也是再正常不过吧……晨雾湿湿滑滑，一点没有散尽的意思。

　　刚起身的小若端着粥食放在石桌上，招呼着魅奴一并吃开了，魅奴回过神，端起粥碗说一声：“小若，饭后帮我梳妆吧。”

　　“恩？”小若一愣，与魅奴相识这么久，从未见过魅奴主动梳妆，简简单单一个发髻、一根钗，素色衣裳、深色披风，这是魅奴一贯的作风，小若大眼睛滴溜溜转，探究地看着垂目的魅奴：“哦，好。”

　　镜中女子一头柔亮的发垂散，小若灵巧的手儿乱飞，不一会儿便梳成了高高的流云飞髻，魅奴亲手捏了盒中金色梅花长碎帖别了一溜在发边，水仙吐蕊簪花簪于髻顶。再换上那云雁细锦衣、烟水百花裙，待小若收手，二人均愣在了镜前。只见那女子削瘦身段此刻柔美盈盈，那清清淡淡气息围绕，似一阵风便能化羽而去，这哪是人，明明是九天上的清高的仙子。

　　魅奴笑了：“倒也算意外。”

　　魅奴出了房门，正见着燕羡拉长着一张脸进了院门，看见魅奴一个愣怔，随即又半垂了眼帘：“凉生让我来跟你说一声，若是醒了，不要乱走动，他夜了便会回来，若是无趣，可以去烟悦姑娘院子里。”说完燕羡便要走。

　　“哎，羡儿你等等。”魅奴满目落寞。

　　“还有何事？”燕羡冷冷地回。

　　“羡儿，你别再同我治气了可好？虽然我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燕羡钉在院中不说话，魅奴继续道：“带我去见凉生吧，我找他有话说，一早醒来，他已走了……我不想待在这边。”

　　燕羡叹口气，语气软了几分：“凉生他很忙。”

　　“忙什么不可以告诉我？羡儿，告诉姐姐，你们，实在筹划着什么么？昨晚我总觉得凉生，满腹的心事。”

　　“我只想告诉姐姐一句，姐姐别幼稚了，凉生与我已走无退路，什么天高任鸟飞，那全是鸟话！若不是姐姐一意孤行，我们早就成了，如今怎么可能全身而退？！”燕羡狠狠地捏紧了拳头，终于把心头的火气发了出来。

　　魅奴心头一慌：“有这么严重？羡儿，你快告诉姐姐可好？”

　　“凉生他也只不过一个丞相，违背皇命擅自动用军队，你知道牵扯了多少人？南齐官场本就水深不可测，你可知道凉生他前前后后算下来犯了多少条逆谋大罪？这几年来得罪过多少人、手上有多少条命，又有多少人赖他而活？！就算是皇上有心原谅于他，别人也不可能，更何况，你以为齐止隐是个吃素的么？姐姐不会不知道齐止隐是个什么角色的！你倒是轻飘飘，说变卦就变卦，你可知这一变卦，多少人得因你而死！”

　　魅奴唇色惨白，一句话都吐不出口。燕羡长叹口气，忍回眸中泪水：“若说凉生爱你至骨，此刻，也是恨你至骨，齐夫人与齐老爷，在我们事败的第二天，就被杀了，齐暖生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被杀，又长期被关禁，虽然我们的人及时赶到，却疯癫了。凉生一党共八大臣三大将军，如今只剩两个将军还活着，好点的只斩一人，更多的是满门抄斩！牵连的人还远远不止这些，朝廷上已经乱了，我们手上还有五万兵力在关外按兵不动，现在，我们只能要齐止隐死！否则，下地狱的便是我们！原本只想利用我南齐的兵力图谋一个北烈，现在却不得不将南齐搅成一团乱，坐着谋逆的罪名骑虎难下！你以为烈玄放你回来真是放过你了？他现在北烈安安定定，要看的便是初定的齐国内乱，而放你回凉生身边，你一口一个遁世，只会搅得凉生更加心神不宁而已。他烈玄，连你在内，一起算了个透。我们五万士兵现在关外，粮草缺乏、军需告急，你以为凉生有多少闲工夫在此处陪你？”

　　燕羡一扭身出门而去，甩下一句：“安分呆着，莫在添乱了！”

　　魅奴只觉这三月天的风格外的冷，心中那原本美好的念想，毫不留情的地幻灭，她跌坐在石凳上轻喃：“小若，那人曾经说，我很任性，当时，我还并不服软，现在，我才明白，在这世上，一人不服命，数人受其苦。”

　　小若紧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我们怎么办……”

　　“取纸笔，是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没个几章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