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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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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莹追着虹光路过书房外,听到平帆与父亲的谈话,心中疑团骤生。
“恩公?”她呢喃道。那些早以忘却,支零破碎的片断突然间涌现了出来……
那一年,她十岁,她是“神医奇剑”李还新的嫡传弟子,八岁开始习武,十岁时已经有了轻功根基,能蹦蹦跳跳的在院子里抓麻雀了。
院门被一个血人撞开时,她正在扶着麻雀的毛,那人浑身是伤,尤其是后背的伤口,血肉模糊 ,他身上的衫子,好似是素色的,却已被血迹染成了褐红色。
恐怖的褐红色。
她隐隐记得她尖叫了一声……
父亲把他藏了起来。
夜里,她好奇的溜到父亲的书房的窗下,让她失望的是,她只听到几句莫名其妙,半懂半不懂的话。
“怎能让恩公做那些粗活呢?恩公开玩笑了。”林员外道:“让恩公做下人……那岂不是太委屈了?”
“为何不能呢?蒙员外收容,凌风感激不尽,若员外不愿赏我个差事,凌风又怎能厚颜留在这里?”
沉默了半响,林员外道:“恩公既精通诗词歌赋,就叫小女认个字儿什么的吧。”
“精通倒谈不上,教令千金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
自第二天开始,他就成了她“文学”的师傅。
他的伤,居然也在一夕之间奇迹般的好了,或者只是被他隐藏在一袭白衣下?
他就是平帆,平平凡凡的平帆,不是那浑身是伤的“凌风”
也许他真的只想平平凡凡。
她没有问,也不敢问。
怕什么?
怕爹爹罚她偷听?
还是怕日子将不再平凡?
她不知道。
俞凌风是谁?平帆是谁?
她也不知道。
毕竟她也只想平平凡凡。
“谁家的姑娘不思春,
远处的的哥儿何时回……“虹光尖着嗓子唱了几句山歌,芷莹一听,柳眉倒竖道:“小蹄子,今天若不撕了你的嘴,本小姐就不姓林!”
“对对对,小姐不想姓林,小姐想做平夫人 ……”
“你!”芷莹一跺脚,看着虹光越过假山跑掉了。
手腕上的伤疤剧烈的痛了起来,他的视线已模糊不清。
赤红色的伤化成了条赤红色的毒虫,钻入了他的脉,随着血液流动,撕咬着他的皮肤。
他静心坐下,运动欲抵抗之,试了三次,还是徒劳。
毒虫喜甜,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当芷莹那小妮子把那盘精心做的,方不方圆不圆的桂花糕端在他面前时,他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当着她面儿,将那甜的的发咸的“毒药”,一口口吞下。
毒虫长得更壮了,阴历十月初七毒虫噬体发作时,毒虫攻势已超出他所能抵制的,他如砧板上的肉一样任其宰割。他突然弹起,毒虫从他肩下游过,长剑出鞘,一剑刺下毒虫却又狡猾的逃脱了,真气在他体内流窜,他平躺在床上,心中一片空明。
反正今天就是他的亡命之日,痛苦一点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可是那可恶的毒虫偏偏不让他平静,不停的啃咬着,他仿佛能听见那长牙磨在骨头上的声音。
骨头是他的骨头,声音是最恐怖的声音。
真不该吃那些桂花糕。
可他又该怎么拒绝那在流萤般的七年里陪伴他的女孩?
何况最近他已经很“故意”地惹她厌了,他怎能再伤他的心?
不过醉花楼还真是一个能让她生气的“好地方”。
她真不该依赖他这种今昔半条命,明天便无命的人。
忘了他吧,流萤也有飞走的时候。
他已经成功了一半,毕竟芷莹最近除了上课之外很少来缠他了,可是看她的尹少秋在一起时,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芷莹在房外踱来踱去,喃喃自语道:“赔礼就赔礼吧,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平帆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哼,他能有什么心事阿。”说话间,又快步走了几步,敲敲门,也不等他回答,推门而入,整个人登时僵住。
毒虫爬到他胸腹之间,他痉挛了一下,嘴唇已咬出血。
“这是……毒虫噬体……专门对付内功高手的……你怎么会……”她的声音在颤抖,十几个字用了好大力气还没说完,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出去。”他的声音已变得嘶哑。她是“神医奇剑”的弟子阿,她怎么会看不出呢?可是除了叫她出去,他完全不知要怎么向她解释。
或者本就不需解释。
她本就知道平凡不平凡。
“这是第七期了,若没有解药,你……会死的。”
“出……去,不要管我。”他挣扎的喊道,他不想她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芷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双目里已有泪光。
“我……不想你死!”她转身跑出屋,重重的关上门,靠着门外的墙角,无声的哭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我不想他死……”突然从地上弹起,自语道:“我这又是在做什么,光流泪又救不了人……”
可是毒虫噬体的解药配方她又偏偏记不起来,前一阵子还因为背不出药方被李师傅狠狠地打了一顿手心,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她真恨自己。
手心已经不疼了。
自平帆把手绢浸上积雪化成的冰水再仔仔细细地裹在她手上时,手心就已经不痛了。
心却在痛。
没有平帆的日子,她想起了随师傅去寒山救灾的日子,一向偷懒的她又因背错了药方子被师傅用板尺打了几记手心。
师傅打得不重,她却觉得很痛,夜里冷的惊醒,方想起没人替他关好窗户,加上一床暖被子,母亲早死,父亲虽和蔼慈爱却总是事务繁忙,又有谁会时时刻刻地记挂着她?
而她却偏偏总也学不会照料自己。
她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带窗前,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空虚,孤单,寂寞一齐涌上心头,寒风一吹,她赫然发现,脸上已有泪珠滚落。
在平帆面前,她总是装去一副坚强的样子,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脆弱。
有生以来的一次,她发现自己对他是如此依赖。
依赖化成了无处小片,填补着她的生活,日日夜夜里,都有着依赖的影子。
他的影子。
离了他,她不知道怎么办。
她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爱,她只知道这种感情很强烈。
刻骨铭心。
他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