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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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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方无]春愁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寒食节这一日,按规矩本应炊烟不起、肴馔冷食,一盖烟火等物都要禁了,就连蜡烛也不能轻易点燃的。只是宫中却没那么多限制,说是炊烟不举,无非撤换了热食汤饼,胡乱应景而已;到了晚间,尚且还要赐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能够得享这份荣耀尊宠,满朝文武屈指可数。太师府算一份,方小侯爷自然不甘人后,神侯府与有荣焉。
无情随着诸葛神侯进宫谢恩,转了一圈方知皇帝不在宫内,却在别苑驻跸。当下二人又打道去了别苑。皇帝一见面便拉着诸葛神侯谈论黄卷,无情便在园内等候。别苑不比宫内规矩严苛,太监侍从又都是往日里常常得见,与无情相识极熟了的,自然也不去扰他。
谁知过了申牌时分,眼见乌云漫卷,堆叠起来,竟似乎要下雨的模样,无情素体孱弱,又未曾携带雨具,正想寻一处亭阁廊庑避雨,恰好看见方应看远远地从对面小石桥上踱来。无情虽然不想与他朝面,以免多费口舌,然而对面相逢退避三尺也非君子所为。无情微一沉吟,便不做区处。
方应看脚下好快,眨眼间已到了面前。甫才立定脚步,便笑吟吟道:“成兄,今日好兴致,竟也到别苑来了。”
无情施礼,淡淡回道:“小侯爷别来无恙。”
二人说话间,那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方应看手里却拿着一柄淡黄地鸦青彩绘油纸伞,撑了开来,正好遮住两人。
无情本不想领他的顺水人情,正想别寻一处避雨之所,谁知方应看已经窥破他的心思,笑道:“成兄,你莫要见外,这伞是我方才谢恩时皇上赐的,你若是躲了开去,倒违了圣上体恤臣下的一番美意。”
无情见那伞柄上果然缠有明黄色丝绦,知道他所言非假,只得罢了。
其实方应看的话中三分真参杂着七分假。他见了诸葛正我去谢恩,便猜到十有八九是无情跟随,向小太监一打听,果不其然。见天欲雨的光景,便借口向皇帝辞行,顺便讨了一柄新贡纸伞。至于他是想借机卖个人情还是想和无情套近乎,却是自己也说不明白。
无情道:“小侯爷不是要回府邸?莫耽搁了时辰。”方应看道:“不忙,我看皇帝今日兴致颇高,不知道要拉着尊师谈论到几时。这雨也不像一时三刻就能停了。”他却将伞都挡在无情这边,自己的衣衫倒湿了一半。
无情看在眼里,心想难道我不会另找避雨之所?但是方应看特意为他遮雨而来,直接让他回家不领这份情似乎也有些生硬。
两个人都不言语了。
正是无边丝雨细如愁。
无情原本不是个多话之人,他们六扇门的上上下下和方小侯爷更是没什么交情,话不投机半句多,因此虽然共撑一伞,却也始终一言不发。
今日方应看原本打点了满腹锦绣文采,预备着应付皇帝。他当然不会像朝里那些文臣们一样溜须拍马,极口颂圣,只不过每句话说出来都能令皇帝倍感熨帖,却又入情入理,单是这一手本事,别人就难以望其项背。但是此刻到了无情面前,他忽然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废话。
虽然无情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刻,但是方应很清楚,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无情的全身都处在高度戒备之中。这种时候没话找话说,简直就和光脚踢铁板一样傻……
无情一只手轻轻垂在身侧,距离方应看仅在半尺之内。
于是他就盯着无情的手一直看。
那只手瘦骨嶙峋,手指细长,纤削如笔,苍白的皮肤上隐约可见淡淡青色的血管。
然而这样一双手,却是天下最锐利的武器之一,足以令风云变色、英雄胆寒,撄其锋者,唯败途耳。
方应看在心中暗自忖度:以“血河神指”加上“山字经”的功力,半尺之内,能否扣住那双手的脉门,同时封住手上三阴经脉和七处要穴,令无情失去行动的能力呢?
想归想,方小侯爷始终没有超过五成的把握。
半尺之遥,竟成天堑。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分,那雨看着已经小了许多,变成丝丝缕缕的牛毛细雨,诸葛正我方才辞行出来。他远远望见无情和方应看共撑一伞,心中微觉诧异。方小侯爷和他们六扇门一向面和心不和,几时变得这般“好心”了?而无情的态度竟然也是坦然而受,实在大有学问。诸葛正我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今天早晨太阳是从哪边冒出来的这个严重问题。
既是在别苑之中,也就没有宫里那么多繁文缛节,一切规矩从简。方应看见了诸葛正我,也只是略一颔首,对无情笑道:“令师已来,我该去了。”无情自是礼数不缺,抱拳回道:“谢过小侯爷。”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
方应看知他对自己心存芥蒂,也不点破,撑着伞向旁边让了一步,眼看着无情随着诸葛自去了。
那白色衣衫转过几个水榭栏杆,在雨中渐渐模糊成了一个小点,方应看却还立在原处,慢慢地收了伞,任凭雨沾衣襟,不知怎地,他心头忽然浮起了两句诗:
——惆怅东栏一枝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