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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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小公子是当今天下最好的人。
㈠
皇统九年考中进士①，但小公子为了能在家侍奉父母，没有出去做官。持汤沃灌，卧床温席，事事亲力亲为，几乎不要我们这些下人插手，尊敬兄长孝顺父母，精通书文过目成诵，词藻优美华丽，待人温文尔雅，如今大金再也找不到这般优秀的男子了。
我作为小公子从小的侍从，见证他的成长，当真说不出公子半个缺点来，若是硬要找一个的话，概是涉世未深，心思过于单纯。
我家老爷曾是海陵王的属官，大公子与他也是旧识，月下饮酒作诗，已过不惑之年的大公子与未至而立之年的海陵王相谈盛欢，彼时我陪小公子在偏房看着屋外凉亭，他眼中充满着羡慕与钦佩。
作为老爷的老来子，大公子长小公子20有余，兄弟相敬却并不亲昵，忽见一人同兄长相处融洽，小公子心中许是羡慕的。
“阿平，这人便是太祖的庶长孙、太师次子完颜亮吗？②”小公子收回视线唤我道。
“他正是尚书左丞大人③，字元功，女真名为迪古乃。据说年方二十有五，老爷时常讲起他自幼英才，深沉而有大略。”
小公子点了点头，轻叹一口气，“何时我才能同他一般优秀呢？能够得到兄长的赏识与赞许，共饮一壶清酒……”
“小公子莫要自叹，你尚未及冠便已精通史书，何来低人一等之念？待再几年后，我家公子定是当今第一文人！”
“阿平莫要拿我逗趣……”
那是便是小公子初见海陵王，年仅18，这一见便误了一生。
㈡
正式相见已是四年之后，天德二年小公子出任应奉翰林文字④。期间小公子中了进士不求调，同年海陵王弑杀金熙宗自立为帝，改元天德。四年时间里，小公子成长不少，褪去少年的青涩之后愈发显得玉树临风，正是青年才俊，为了免向登门求亲的媒婆低头，小公子借口以封官进爵为目标，匆匆应了一份职务便走马上任，入朝做起了官。
世间可能唯我一人知晓小公子急忙做官的原因了——皇上又选妃入宫了。
该死的，我其实并不想成为这个唯一知道原因的人，可是小公子真的太过单纯易懂了，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我这般亲近他的人又怎会不知晓？
庆幸，小公子自小不喜过多人服侍他，所以身边贴身侍从就我一个。否则这般伤天害理不为伦理所容之事若是太多人知晓，还不知会给小公子带来什么麻烦。
小公子喜欢海陵王。
这是个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秘密。
㈢
自皇统七年初见海陵王之后，小公子就时常关注他的消息，被封了个什么爵位，又拉拢了什么人才，今天是否来家中做客，下个月又要被调去何地。刚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小公子对优秀之人的赞赏，但是当他再三在读书之时停下然后叹气，向我感慨海陵王是多么优秀时，我有些担心了。
“公子最近似乎特别关注平章政事完颜亮大人？”
“阿平，你说错了，前几日元功兄刚被封为右丞相⑤。并非最近，自去年见过元功兄之后，我就一直很在意他。”
“是小人弄错了，那敢问公子为何如此重视右丞相大人呢？”小公子肯定不知道他刚刚的话多容易引起他人误会……
“元功兄与兄长交好，我自然关注他多一些。更何况，我很喜欢元功兄的为人，与他相处很愉快。”
“可是公子……你并没有与右丞相大人相处过……”他都没有见过你啊小公子，这一年以来完颜亮每每登门拜访你都不曾露面一直躲在偏房借口读书然后偷看大公子和他喝酒啊！不行，这个发展为何如此像是未出阁少女不敢见自己心上人的剧情啊，我不能放任小公子这样下去！
“阿平，有些人不需与其开口言谈，便可知其为宽和之人，你看元功兄便是如此，那神情闲逸，与兄长品茶弈棋时的举止，方为人上人啊。”
不是小公子人家都没有见过你，你就已经叫元功兄这么亲密了吗？？？“小人不懂，那公子何不与大公子一同见见右丞相？”
“安道尚未取得功名，未是见元功兄的时机，也未至年纪。”
不是我的安道小公子哟，你见个人还要及冠？？？还是想考中进士拿着功名去见的吗？又不是说媒这些真的有必要吗？？？这闺中小女子一般的想法我真的没办法救了……
㈣
皇统九年中进士后小公子回家侍亲，我还以为他心中那些不对的苗头已经打消了，结果两年以来他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上门拜访的媒人后，我又恍惚知道了什么。
“公子为何拒绝了所有媒人？是这些小姐都不如你意吗？”
“非也，我尚未见过她们，又何来不满意一说，你莫要平白贬低了姑娘们。”他握笔题字如行云流水，眉眼中带笑，“不过是忙于国事，真的无暇顾及其他。”
“国事？”你忙什么呢小公子？？？这不是在家待业两年书也不常看整日和家中侍从抢活干忙着服侍老爷吗？我错过了什么国家大事吗？？？
“安道自幼只知死读书，未尝真正接触过国家大事朝中政论以及党派，若是冒然入朝只怕给杨家带来祸乱。这两年我在与父亲和兄长的交谈中提升自己，收获良多，也是时候为国家鞠躬尽瘁献上绵薄之力了。”
我欣慰的点点头没等我停下，小公子又接着说道:“更何况，安道也不能胸无点墨的去见皇上啊。”
胸无点墨？？？小公子若是你这样的称为胸无点墨那还要不要其他人活了？见皇上？？？说好的为了国家鞠躬尽瘁呢果然目的还是见皇上啊？
“那公子打算何时入宫？”不敢再多问，再问自闭，我怕是救不了小公子了，我有罪。
“等个合适的时机吧，待朝中招选的职位合适些时。”
然后第二天小公子就打脸了，得知皇帝要选妃，小公子全然忘记了头天晚上自己所言的合适时机合适官职，奔着近期在应召的翰林文字就去了。一个小小的翰林文字哪里配得上我家公子了？？？被那什么冲昏了头脑啊！
㈤
后来的发展倒是勉强在可控范围之内，小公子并未有机会与海陵王单独见面。每每提起君主的后妃数量众多，小公子都有片刻伤神，却自矜担忧国事。海陵王忙于向太宗的一系列子孙开刀，大公子与小公子都有上书劝其减少杀戮宽厚待人，我本以为小公子会渐渐认清帝王的冷酷无情喜怒无常，却愈发觉得苗头不对。
“皇上早年深受金熙宗猜忌，因受限于汉文化身为庶出长孙不得皇位，明有远大志向过人才学却不得不伪装自我四面逢迎。现在他担忧其他宗族子孙也是在所难免啊，虽说杀戮无道，但是皇上尚未至三十，这些年活得也太辛苦了啊。”
又是在一个苦读史书的夜晚，小公子叹了一口气再次这样说道，我觉得这段话有点耳熟啊，您昨天也是这样说的吧！？？？
“可历史上所有的暴君，哪一个是天生就喜欢杀戮人民的呢？”因为自己曾经的遭遇，打着不愿再经历痛苦的旗号而残害他人，非明君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古语，三岁孩童便知，可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呢？谁人不知，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⑥
“哎，阿平莫要再提，陛下定有自己的思考，我们做臣子的也仅能提供谏言罢了。”
？？？当初饱读诗书后那个励志誓死忠于国家为国为民至死不忘进言的小公子哪里去了？您变心了吗？？？是忠于国家，还是忠于皇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