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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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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几年没有见过他的剑因为过度损耗而卷刃了?
白云城主的剑不是拿来这么用的。
叶孤城这个人也不是这么用的。
这与操着绝世名剑砍柴有什么区别,还未必比柴刀砍得好。
西门吹雪出门杀人,要斋戒三天,沐浴、熏香、美女侍奉。
他在春华楼踏花而来,一拔剑就震动京华九城。
二人的约战,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声名动天下,多少武林豪门为此倾家荡产。
若不是决战之前别有意图,唐天容这种人就算求他出手,也未必能吃那一剑。
就算是真有人破天荒敢在白云城抢滩登陆,他也不过是安排城防们去退敌罢了。
可这天晚上在没有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他却突然觉得,他既然在此,他就应该替西门吹雪负责,他就应该用尽一切办法保护这里,仿佛万梅山庄的人多死一个,都是他的过错。
他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骄傲,既然受了西门吹雪和万梅山庄的恩,那么这样做就是理所当然的。
在刚从剑伤中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初一瞑不视的死去,万梅山庄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埋骨地。
他是应该保护这里。
“你不是西门吹雪,你是什么人?”
在他看着残缺的剑刃的短暂空隙,有两个人同时跃上了屋脊,一前一后夹住他(色调宛如一块奥利奥——作者注),其中一人厉声问道。
他和西门吹雪的体貌特征大不相同,虽然同为冷冰冰的白衣剑客,旁人并不会把他们弄混。
从前在他面前说话这么难听的人是一定要被他怼的。然而此时他不想说话,冷冷看着面前的人,又用余光估测着身后的人。虽然这二人有面罩,身后这个人,他感到似曾相识。
他又注视着面前人,还好这个人很面生。
不料面前的人脸上突然出现极度惊恐的表情,瞳孔收缩。虽然他知道自己持剑时确实也令人生畏,但这样溢于言表的惊恐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叶孤城瞬间醒悟,这个人认识他!
虽然口鼻之上捂着白巾,也不能十拿九稳的隐匿身份。他的眸光异常引人注目,如果有人留心过,就会难以忘记。
他名动天下而且眼高于顶,对芸芸众生不感兴趣,因此认识他的人一定比他认识的人要多。他确实不认识眼前之人,但是那人已经发出了声音,声音还很大。
“咿呀——”
声音刚出口就被后面的惨叫声变成了破音。
油污且卷刃的钝剑,刹那间宛若重新熔炼为神兵,催破颈上护具,挟风而入,直接贯穿了那人的咽喉。
如果让他喊出来,会给西门吹雪和自己带来更多麻烦,叶孤城别无选择。
剑一抽出,鲜血喷射,寒风灌入创口,此人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决战之时魏子云的判断不错,如若对方不是西门吹雪,他掌中的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伴随着催发这一剑的气劲,他亦感觉到异样的刺痛穿心而过,一阵难以言喻的微热之后是冰冷的锐痛。
失策。但是身后还有一个人,他甚至无法缓过这口气。他斜睨了一眼剑,血污支离,强行破甲,对卷刃的剑锋简直就是摧残了。
没有料到身后这位竟然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又或者是被刚才的杀人剑所慑,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竟然没有出手。
他旋身回来。
那人问道,声音甚至有点稚嫩:“你很奇怪我刚才为什么没有出手?”
叶孤城在南海见过此人,此人出身飞鱼岛,但并不听命于于还,算是往来于诸岛之间的人物,与白云城的关系并不差。声音也很容易暴露身份,他不能回答。
那人似乎是在苦笑:“看到刚才那招,我知道我即使攻击你,也赢不了。”
这倒真的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还很磨叽,但叶孤城并没有放松。
那人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我和他”,他指了指倒下去的死人,道:“我们都是南海的人。”
叶孤城当然知道,他微微有些松懈,也有些迷惑。他等待对方继续说。
那人又道:“我们和下面那些人不一样,我们本来并不想做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我们从小学剑,视白云城为圣域。”
南海六岛之中,学剑之人本来就多,南海剑派也自成一体,叶孤城名声在外,视白云城为剑术圣域者不在少数。这人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
那人咬牙道:“因为叶城主来中原,我们也就跟来中原,我们都想看那一战。可是西门吹雪杀了叶城主,我们更不可能战胜西门吹雪,我们没有办法,直到我们遇到他们——他们说可以趁西门吹雪不在的时候来万梅山庄报仇,我们就跟来了。”
这言语比之前所有的火铳、暗器和刀剑都更锋利,仿佛有实体一般地击中了叶孤城,令他如芒在背。他从不后悔杀任何人,但此刻他竟然对着脚下的死人深感愧疚!
他的脑子在震惊中急速地旋转,如果这么说的话,这两个学剑的年轻人,从他们共同的故乡跋涉北上,是为了他,杀入万梅山庄,也是为了他,虽然是毫无道理地憎恨西门吹雪,但却是为了他……而他自己,在决战前欺骗了西门吹雪,在决战后又欺骗了天下人!如今他接受了西门吹雪的恩惠,却为着这恩惠,亲手杀害追寻他而来的故乡人!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当陆小凤出现在他和天子面前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受到如此峻烈的心理挫折。
那个年轻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我不知道你在万梅山庄是做什么的,可是他的剑术比我好,他连你的一招都接不下来,西门吹雪一定比你更强,我就是再练二十年,也不可能对西门吹雪怎么样。如果你要杀我,就请出招吧。”
年轻人垂下剑,空门大开对他站着。
叶孤城现在几乎不可能对这个年轻人出招了,这不仅仅是因为胸腔内愈演愈烈的疼痛,更因为战意的消失。虽然他一直是一个冷淡的人,可他甚至想取下脸上的毛巾来安抚一下这个年轻人。
就在这一瞬间,年轻人动了。
叶孤城的一只手刚举到耳边,他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毫无准备、如此距离迫近的大范围暗器攻击。
而年轻人眼中邪恶的笑意告诉他,他认出了他,从一开始就认出来了,所以才若无其事地给他杜撰了那些感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