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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因果 ...
鸿蒙天要孕育生灵,待在里面反而会被吸走更多灵力,因此喻南渊今晚躺在了洞府的床上。
吐纳着炉中降真香引来的清沛灵气,喻南渊渐渐呼吸绵长,心无一物,不知何时就已悠然入睡,全无睡眠障碍的困扰。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只比昨天稍晚,丝毫没有感到一觉过后的困顿。
望着窗外初醒的天地,喻南渊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睡在洞府里的睡眠质量虽不比鸿蒙天里,如此灵气充裕的环境下,身体同样在无知无觉地转化灵力,让他随时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他吃下一枚养灵丹,盘腿打坐,做了回早起温书的学霸,直到窗外露出个毛茸茸的银发脑袋方才停下。
阿文今早也来送晨食。
他有将喻南渊昨天的话听进,走的窗户这条路,喻南渊照例还了饭盒。
交接早餐时,喻南渊莫名见阿文向他意味不明地一笑。
喻南渊不解其中真意,不过他本就揣摩不透这位灵兽前辈在想些什么,便也作罢。
相比之下,还是闻师弟更好看透。
昨天小师弟是巳时,也就是九点左右的时候从洞府外传音入洞,所以喻南渊半点儿不急,吃完早餐便从鸿蒙天中拉出自己新造的大理石休闲躺椅,很奢侈地躺了上去。
他是按着淘宝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商品图造的,鸿蒙天中还未诞生植株,只有石材一种材质,他在一座沉睡的火山底下发现了这块通体黑色纹理清晰的大理石,以灵力稍加开凿打磨就变得光滑细致。
喻南渊在捏泥偶时已初步掌握灵力的收放控制,见到这块大理石,他灵机一动,顺势将其造成了一把躺椅,没费什么功夫。
等鸿蒙天里有了生灵,就能长出密林花卉,他还可以再为自己做一把藤制的。
大理石躺椅的弧面流畅,躺上去清凉舒爽,不论置于海边抑或廊下都别具意趣。
窗外晨风拂来,喻南渊品着早餐里配的茶点,惬意地半眯着眼,片刻,他低头从指上储物戒里掏出一枚五彩玲珑的玉简。
就这么干等着未免太过无聊,喻南渊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闭上眼睛,把冰凉的玉简贴在眼皮上,往里探入神识。
画面图像直接流进脑海,喻南渊来到了一处凡间府邸跟前,街上无人,风声萧索,路上落叶打着旋儿坠于喻南渊足下,感官十分真实。
那五彩玉简是一种名为玲珑境的宝物,里头是从须弥芥子中开辟而出的袖珍小秘境,构造精巧,其中没有珍奇异兽和灵草法宝,也不能往里面存放东西,只能以神识进入遨游其中世界。
这玲珑境专为娱乐滋润修士们枯燥无味的修仙生活而造,当修士以神识注入激活,就会开始在其中演绎早已刻入的一幕幕幻戏。
所谓幻戏,是阵修借助玲珑境中袖珍秘境的天然环境构筑而成的虚假幻象,秘境里内置无数触发机关,一经触发,戏剧就会上演。
激活幻戏的修者可置身其中同戏中的人物与环境互动,身临其境地参与其中,改变戏剧的结局,也可以只作为单纯的观众与旁观者,不插手幻戏变化,坐看戏中人物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幻戏通常会有专人编写幻戏的设定及剧情,可以粗暴理解为修真界的互动式电影。
因幻戏的特殊玩法,也有阵修尝试置入更多的规则判断,将之做成了真正的游戏,可谓是五花八门,种类丰富。
喻南渊感叹,修仙之人城会玩,玩得还很高级,提前实现VR全息技术。
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原身自是囤了不少,喻南渊摸出来的这枚玲珑境只是浩瀚收藏的其中之一,讲的是个类似聊斋的志怪故事。
喻南渊把自己放在旁观者位置看完了幻戏,以他在现代阅尽千帆的毒辣眼光来看,这玲珑境内的故事只算中规中矩,没有太大新意,优点在于节奏得当,结构完整,角色刻画饱满,且寓教于乐地在剧情处处体现许多道法领悟,自然而然并不牵强。
喻南渊没想到看个幻戏还上了一课,怪不得这枚玲珑境被原身塞在角落里压箱底。
一直看到最后,戏中角色们托着绸布走至他面前谢幕,布上龙飞凤舞写着作者的名讳:
【东华州云意宗绝峰居士】
“云意宗?”喻南渊一愣。
东华州只有一个云意宗,那这绝峰居士不就是同门中人吗?
他一时不知道是吐槽同门修士文采斐然开展副业,还是吐槽修仙界着实太小,原身去坊市随便淘个玲珑境都能淘到同门中人批马甲写的著作。
收起玲珑境时,炉中降真香差不多要烧尽了,时间已近巳时。
喻南渊站到“工作位”上铺开宣纸,笔墨搁好,预备着做戏。
今天画什么好呢……他正思索着,突然听见洞府外一人扯着中气十足的嗓子喊道:“渊儿,是舅舅来了。”
喻南渊手里的毛笔差点落到纸上。
小师弟没盼来,怎么等来的竟是掌门大舅。
阿文临走前那个笑容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我帮着把你舅舅喊来了,不用谢。
喻南渊赶紧把桌上作案工具一收,故技重施地想躺回床上被窝里去。
洞外燕琨的声音道:“既然大好了就别装了,阿文都来送过几回饭了,我会不知你情况?”
喻南渊立刻收回脚,乖乖在洞府里迎接燕掌门。
他心里浪潮翻涌。阿文前辈尽管不能说话,但果真是有手段和自己主人沟通的。不知道掌门舅舅了解到多少,刚才对方点出自己行动,想必是以神识扫了下洞内情景。
墙上挂画无需取下,就是偶兄的存在有点超出修仙人士的“玩法”了……当然,这要是在魔域或是合欢宗之类的地方,恐怕只有更加出格的,但谁让云意宗是名门正派呢。
燕琨挥着袍袖入得洞来,面上难掩喜色,行走间脚步生风。他又检查了一遍喻南渊的修为,果然是到了筑基后期,不禁更加大喜过望。
喻南渊见燕琨眼神里的风霜沧桑都少了泰半,此时浸着慈蔼的笑意,显然是真的为他这个外甥高兴。
燕琨伸出手握住喻南渊的肩膀,动容地上下打量:“阿文告之我时我尚且不信,但也想着再忙都得过来看你一看,现亲眼所见你已是筑基后期,舅舅实在为你感怀。”
喻南渊想到燕琨在原作中的社畜程度,这会儿特意过来探视,一定是忙里偷闲挤出的时间,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舅舅也就不啰嗦了。”燕琨收回手掌清了清嗓子,“我过来另有别的事要讲。”
喻南渊嗅出一丝紧张的氛围,遂挺直了腰杆,摆正脸色。
这个时间点,也许是江然收用了雷兽,洗经伐髓成雷灵根了,这样的消息的确值得舅舅上门一趟,毕竟是江然的一剑让他躺平了七日。
或许舅舅是要提点些什么。
喻南渊屏住呼吸听着,只听见燕琨压低声音说道:“你那些墨宝,可否捧来给舅舅看看?”
正严阵以待的喻南渊:“……?”
正经话题甚至没持续到一秒,把他的感动和严肃还给他!
“舅舅的意思是?”喻南渊装傻。
燕琨也不和喻南渊拐弯抹角了,并指指了指墙上三幅闻雪舟的画像:“还问呢?就是你闻师弟的画像。阿文说你昨日午时还在画的是这幅吧。”
他指向剥葡萄那幅,一边手肘捅捅外甥的胳膊:“舅舅竟不知渊儿还有此才华,其他那些个画像呢,可能允舅舅一观?”
说完燕琨朝喻南渊挤了挤眼,元婴道君仙风道骨的形象立碎,整个人十足的市井接地气。
喻南渊觉得他差不多摸清这位掌门舅舅的喜好了。
无他,唯八卦尔。
燕琨手里说不定掌握着四海八荒的八卦秘闻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掌门舅舅提到了画像,却没有说泥偶,看来阿文至少良心地没有把泥偶的事也一并说了,否则以燕琨这冲在八卦前线递耳朵的豪迈气势,开门见山就该问了。
思及此喻南渊松了口气,道:“左不过都与墙上三幅差不离,皆是没有技巧可言的拙劣之作。”他摆起苦瓜脸,“舅舅莫再取笑我了。”
燕琨却是背起手,对喻南渊一顿猛夸:“渊儿这是谦虚了,我看这副剥葡萄的就极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啊,比之那些素传擅丹青的大家也差不上多少。”
那是因为舅舅您有“亲爹滤镜”。喻南渊暗自想。
“无妨,不看便不看,舅舅看你这么精神也放下心了。”燕琨环视一圈洞内,看着袅袅青烟的香炉点了点头,“你痊愈得如此迅速,看来是雪舟布置的聚灵阵效果不错。”
小师弟的聚灵阵确实是效果不错,只不过……
喻南渊不便说明具体经过,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权当默认。
他道:“昨日师弟与我论道,也对我的修行助益良多。”
燕琨默了默,复问:“当真不用我上门为你说媒?”
喻南渊保持微笑:“舅舅不必劳心,我确是并无此意。”
燕琨摸摸鼻子,颇为怀念地说:“你娘亲当年可比你主动多了,要知道你爹除了一身皮囊好看,就是根无可救药的木头,许多女修们被他的皮囊吸引而来,想要与他花前月下,他以为人家是来找他论剑的,一柄长剑全都打了出去,唯独你娘妙用聪明才智打败了你爹,然后硬是以真情感化,把一根朽木催开了花,也通得情窍了。”
“也幸好你爹冷清冷心的,倒没踏入无情道法门,听闻无情道剑修修至最高境界,最后一重须得斩断情丝,手刃爱人方可成圣,真真是没心没肝,残酷至极,普天之下竟有此道,甚至能得天道认可……”
喻南渊心说这个我熟,虽然不爱看这类型的文,但那些无情道剑修主角杀死的爱妻可是能绕云意宗十大峰一整圈啊一整圈。
这边厢喻南渊神游天外,那边厢燕琨说着说着有些愤慨:“当年我就不该同意这门亲事,你爹他……”
“我爹他……?”喻南渊回过神来,警觉地竖起耳朵。
舅舅这是要说当年的陈年秘辛吗?
燕琨却忽然泄气:“唉,算了。你爹没有对如萱不起,如萱只认定自己想要的,她选了你爹就一心一意,没打算后悔,生你也是她想要生下你。她做的选择,她想要做的事,旁人都是说不动的,强加阻拦她只会把头上的天给拆了。”
喻南渊沉默。
修者诞育后代不易,且各人体质不同,有的修者生子并不会有碍修行,有的却会折损道行,这和修为深浅无关,除非境界已至。
闻雪舟的娘亲叶长老是前者,原身的娘亲云如萱不幸的是后者,她坚持金丹期生子以致元气大伤,止步于金丹期就陨落了。
她本可以将腹中胎儿化为灵气吸收回身体,胎儿最初着床时还未凝聚出魂魄,算不得杀生,因此许多女修都会这么做,但她没有,而是不顾丈夫和哥哥的反对执意将孩子生了下来。
喻南渊想起了自己真正的母亲。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他父亲,他母亲只说那个人还活着,每个月也能收到抚养费,但是母亲绝口不提以前的事情和离婚的理由。
他母亲本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因为生他时落了病根,行走坐卧总是腰酸背痛,应付不了公司的高强度工作,为了有充足时间抚养他,他母亲最终换了工资更低,但有更多自由时间的工作。
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有钱才能支撑母子俩的吃穿用度,前夫给的那点抚养费无济于事,于是他母亲兼职接了许多单子在家做,为此总是会熬夜,姣好的容貌愈加憔悴。
那是喻南渊家最困难的一段日子,他母亲却掩饰得很好,喻南渊小时候对生活的烦恼全无所觉,很是幸福优渥地度过了小学时光,只偶尔回家时,会听见母亲在电话里厉声骂人,他当年认为那样的妈妈很可怕,现在想来却觉得十分伟大耀眼。
初中时他母亲创业成功,家里一夜之间奔了小康,他母亲就再没有露出过脆弱疲惫的模样,永远是自信美丽强大的样子,可是喻南渊知道母亲为他付出了多少,因而当他母亲选择再嫁时,喻南渊没有反对,真心祝他母亲能够幸福。
假如他母亲当年没有争取他的抚养权,或者再往前一步,没有生他,没有结婚,以他母亲的工作能力,应该会走得更高更远。
纵是如此,当喻南渊问母亲有没有后悔生下他,他的母亲却说,她更想问他,有没有后悔做她的孩子。
他们答案一样,从此喻南渊也不问了。
现在他没法回到母亲身边,好在穿来前,他母亲肚子里已孕育了新的生命,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只希望那个家伙能乖一点,别像他小时候那么淘气任性。继父是个温吞的好好先生,万事都听他母亲的,更不会像他那样惹他母亲生气。
燕琨看喻南渊神色低沉,念他定是想到生母了,轻拍了几下喻南渊的背:“前尘往事就不提了。你舅舅我不懂画,点评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我观你这画寄情其中,笔锋走势若有道意,隐隐是开了窍了,将来你便是不能以画入道,也能以画修心。”
他继而笑道:“你可知,你闻师弟的爹虽是阵修,却是以文载道,挥毫入道的,他说以自己平生最爱之事而非最擅之事入道,突破境界时将无任何桎梏,不受心魔所扰。太元界浩渺,西淮尚有许多画修,渊儿若要走这一条路也未尝不可。”
喻南渊不自主将闻长老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以平生最爱之事入道,而非是最擅之事……孩儿明白了。”
就跟毕业后择业一样,到底是选自己本职专业的工作,还是选自己内心向往想做的工作,是所有人都会面临的艰难抉择。
喻南渊想到母亲,忽心念一动。
事实上原身的母亲和他的母亲,这两位母亲都给出了大道至简的解法。人生所有选择,不在于选哪边才是更好、更正确的,而在于选哪一边不会后悔。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子非鱼焉知鱼不乐呢。
“只是,渊儿。”燕琨正了正色,“你画上所画的是雪舟孩儿,若以此入道,想必日后也是因果纠缠。你须分清何为因,何为果,因果倒置,乾坤逆转,必将有违修行。”
何为因,何为果?
喻南渊琢磨着这几个字。
再抬起头来,舅舅的身影已从屋中消失了。
喻南渊:“……”
又神出鬼没!
燕掌门:你懂什么,高人就该神出鬼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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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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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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