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雪清风》媉紫极

36、男神

　　时间一天天的过，转眼间萧妈妈脸上的伤口血痂脱落，露出一块粉白色皮肤，和一个浅浅的印子，跟周围没受伤的地方，格格不入。萧笑嘴上不说，天天换着法的夸妈妈年轻皮肤好，心里却像刀割一样，明晃晃的伤疤，每看一眼都加重一分萧笑心里的愧疚。
　　脸上的伤口好了，不用担忧回家的路上影响伤口，萧妈妈回老家也提上了日程。可萧笑心里一丝轻松都没感到，更年期的药已经吃满了第一个疗程，然而所有的症状别说缓解，甚至有加重的趋势。
　　出汗是极消耗身体的，这些日子里眼见着萧妈妈圆润饱满的脸颊渐渐凹陷了进去，整个人都干枯憔悴了许多。萧笑没经历过更年期，可怎么想，也不至于一个正常女人的必经阶段会把人折磨的像是吸干了精气。
　　不放心妈妈就此回去，三线小城和上海的医疗水平毕竟有差距，萧笑费了不少口舌，总算说动了妈妈在回老家前先去做个全面的体检。
　　报告出来前提心吊胆的好几天，萧笑几乎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她一直隐隐约约有所怀疑，妈妈这个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更年期症状，更像是其他病的表面症状。
　　可出人意料的是，报告里一切指标正常，甚至比萧笑自己的体检报告结果都要好，对比着妈妈每天头疼出汗失眠的各种异常，萧笑只觉得更加蹊跷了。

　　“苍苍，你上次组局德州，牌桌上是不是有个研究心理学的帅哥？我记得当时他出牌特别沉稳，还会特意根据对手的微表情做判断，那天赢了不少？”
　　白苍苍正在开车，闻言有些八卦的拉高了嗓门：“是呀！徐盛嘛！人家可是心理学的博后，英国回来没多久，单身待撩，有兴趣不？给你推个他微信名片啊？”
　　萧笑回忆了一下，有些想起不起来对方的样子：“行啊，你给签根线呗！不过先说清楚，我找他是有些事情想咨询，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白苍苍嘻嘻哈哈的一口应承：“知道知道，男女间谈事情嘛！我都懂！”
　　萧笑都能想到对面白苍苍挤眉弄眼的样子，知道自己再怎么说她都会曲解自己的意思，索性不再废话：“那我等你微信，赶紧的啊！”
　　“哎呦~看你急的！放心，帅哥跑不了，马上推给你啊！”
　　挂了电话，萧笑有些疲劳的捏捏鼻梁，从逻辑上来讲，生理性病变已经排除了，最不可能的解释摊在了眼前，会不会是心理的问题造成了这一系列的病症？
　　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轻易告诉任何人，想想都知道如果提议妈妈去看精神科会遭到怎样的抵触，她们这辈人对心理问题会直接简单粗暴的等同于精神病。如果真像萧笑猜测的那样，只怕更不能直接刺激妈妈。
　　可萧笑的圈子里几乎没有这方面的人脉，苦思冥想了许久，只能拐着弯找专业人士想办法去了解。

　　*

　　徐盛回国后，去了师大任教。心理学在国内不是热门专业，他负责的课不多，时间挺自由。萧笑跟他聊了下，就没等周末，找了个徐盛有空的工作日，约了他下午出来喝咖啡。
　　师大旁边有条著名的大学路，早期不过都是些方便学生吃饭的小饭馆，前几年统一规划重新改造后，整条街摇身一变，成了清新文艺范儿的代表。窄窄的马路两边，带驻唱的民谣酒吧、地道的韩式小馆、复古风的旧书店，还有一家挨一家的宠物咖啡馆。
　　私心作祟，萧笑选了家评价最高的猫咪咖啡馆，驻店的十来只猫咪全是从各个国家进口而来，每只的身价不菲。镇店之宝是只从霓虹国漂洋过海的布偶猫，买价就要18万人民币，传统的八字脸花纹和海蓝宝一样的眼睛，蓬松的毛发，甜美的像个小仙女。
　　精致小巧的咖啡馆里全是粉色小碎花的墙纸，或许是靠近大学的关系，客人们看起来年纪都很小，萧笑看着对面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眉宇间有些不自在，她之前从没去过宠物咖啡馆，哪想到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来约会的情侣们。
　　萧笑歉意的蹙着眉：“之前没来过，我应该挑家环境好点的店的。”
　　“一直听学生们说起这家店，早就想来看看了，一个人总是不好意思自己来。”徐盛看着趴在桌边的蓝白英短，眉眼弯弯露出个略微腼腆的笑容。
　　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在最好的年华，明明研究着世上最难以琢磨的人性，但徐盛却目光清澈，笑起来左脸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显老成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倒多了几分干净的学生气。
　　“你也喜欢猫吗？” 既来之则安之，熟练的挠挠蓝白的肥下巴，见猫咪满足的仰着头眯着眼，萧笑有些得意的顺手拍照发了个朋友圈，“没有猫不爱我的手！”
　　“嗯，我不太会照顾小动物，只能云养猫，每天在微博上看宠物大V的更新和直播。”徐盛学着萧笑的手势，在肥蓝白的身上撸了一把。
　　入手软绵绵的小肥肉让男人笑容更盛：“上次德州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你打牌的时候很沉着。”
　　萧笑耸耸肩，拿自己开涮道：“可惜再沉着也挽救不了我那稀烂的牌技呀。”
　　“萧小姐真幽默。”
　　抿了口咖啡，虽说是以猫咪为噱头，但这家店里的咖啡豆都是老板精挑细选，馥芮白入口香浓，萧笑满足的眯了眯眼，不想误导对方，她还是更喜欢打直球：“说来惭愧，其实通过苍苍联系到你，是有些私事想要咨询。”
　　从业多年，徐盛遇到过许多有难言之隐求助于他的朋友，萧笑这样神情一打眼，他就明白了几分，桃花眼里的笑意收了收，徐盛周身的气场微微变化，切到了工作状态：“嗯，没关系，有什么问题你只管说。”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刚开了个头，铺捉到徐盛了然的目光，萧笑愣了愣，有些窘然的摆摆手：“别这么看我，真不是我，真的是其他人遇到的情况，嗯，是我一个亲戚，五十多岁了快六十了。”
　　“怎么说呢，她最近变得很奇怪，很抵触出门，晚上家里不许开亮堂的大灯，总是胸闷、胃疼，有时候还会呕吐，每天要出好多汗，突然间消瘦的厉害。最近好像味觉也不太敏锐了，吃的很少，有时候很咸的菜她也没反应。
　　也去做过全面体检，可是各方面都没问题。也看过妇科吃了一段时间更年期的药，但一点好转都没有。以前很爽利的性格，突然变得唠唠叨叨，洗发露用完了忘记买，都能自责上好几天，反复说自己没用。之前她家里遇了些事情，我担心她会不会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可这方面我确实一无所知，知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这才厚着脸皮到你这想咨询下。”
　　徐盛点点头：“你别有心理负担，都是朋友，这点小忙不算什么。你这个亲戚是女性？她最近睡眠怎么样？”
　　萧笑点头：“是的，女性。”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才迟疑的继续道：“确切的睡眠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是应该不太好，她最近明显有了眼袋和黑眼圈。”
　　“介意告诉我，她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我无意打探隐私，只是需要了解可能引发病情的起因。”
　　萧笑咬着唇，内心挣扎，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飞过，定格在楼梯上暗红色的血迹。
　　徐盛端着咖啡，耐心的等待着，国内心里咨询科一直没能像其他科室一样普及，未尝不是因为大家看病的时候需要卸下防备，对医生讲出心底最深处无人知晓的隐秘情绪，那种剖开自我的羞耻感让人很难接受。
　　“她家里是她管着钱，打理一切，丈夫女儿都不太过问她的决定，前几个月，她买的P2P爆雷了，投进去的钱，都没了。”深深吸了口气，萧笑压下不久前刚刚从父亲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候的心惊肉跳，“里面是他们夫妻两一辈子攒下的钱。”
　　垂下眼遮住翻滚的痛色，萧笑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继续道：“她老公知道后怕她心里难受，送她到外地的女儿家住一段时间散散心，哪想到这个档口上知道了她女儿被出轨的准女婿抛弃，男方家人不讲理，倒打一耙去她家里闹，吵闹间她不小心摔下了楼梯，伤了脸。”
　　喉间梗了梗，萧笑掩饰的喝了口咖啡，才继续道：“她女儿感情生变，自顾不暇，陪她的时间少，白天都是她独自在家。刚开始注意到不对劲的时候还以为是更年期综合征，等渐渐排除掉所有可能怀疑到这方面的时候，已经现在了。”
　　徐盛放下杯子，白瓷盘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听下来确实存在诱发心理问题的外部原因，症状看起来也是抑郁症，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需要本人到专业机构进行评判，我建议她尽早就医。”
　　萧笑怔楞的看着他，哪怕心里有了预期，但听到这个结果，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徐盛叫服务员添了杯热水，将杯子朝着萧笑的方向推了推，见她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方才继续道：“其实即便真的确诊抑郁症，也没什么关系，抑郁症已经是全球第四大病症，近30年里发病率暴增。国内对这方面的知识普及度太低，才会让人们对其避之不及，总觉得就像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一样。但这个病，就和感冒发烧一样，是身体发生了病理性改变，及时就医，按时吃药，一切都会好的。”
　　男人的声音醇厚悦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萧笑将微微颤抖的手藏到桌下，有些疑惑的问道：“我一直以为抑郁症是纯粹的心理疾病？”
　　徐盛点头：“简单地说，抑郁症的患者大脑里分泌的物质和健康状态下不一样，用药也是为了控制和恢复到健康状态。其实遗传也是抑郁症发作的一个可能原因，所以心理问题只是诱因。一般来说，除了心情低落，消极悲观，患者会常常觉得疲惫，力不从心，回避社交偏好独处。同时对自我评定会变得很低，容易陷在自责的情绪里，难以自拔。身体协调性、语言、记忆力、表达能力、反应速度也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衰退。
　　这些都是主观上的表象，抑郁症还会有躯体症状，这个就比较明显了，比如睡眠障碍、食欲衰退、四肢僵硬、胸闷呕吐、不正常出汗等等。”
　　萧笑越听心越沉，这里面每一条，妈妈都有症状相对应，抑郁症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徐盛装作没看到萧笑复杂的神情，神态自然的抱起桌上懒洋洋趴着打盹的胖蓝白，□□了两把。或许是在宠物咖啡馆天天营业已经见惯了人，这只蓝白英短一点都不认生，被徐盛抱在怀里也不挣扎，反而仰着圆脑袋往徐盛胳膊上蹭，嘴里咕嘟咕嘟打着快乐的小呼噜。
　　师大声名在外的年轻教授此时被胖猫咪蹭了蹭，就满足的眯起了眼，一副单纯快乐的样子，哪里还有挂科大魔王的恐怖样子。
　　见萧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尚未回神，徐盛从兜里摸出手机悄悄对着腿上的胖猫拍了张照，意味不明的写了“夏日午后”，就发在了朋友圈。
　　被对面男人细碎的动静拉回了神智，萧笑有些歉意的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徐盛善解人意的勾唇，手下摸着猫咪的小肥肉，快乐的不得了：“没事，本来就是闲聊打发时间，这里又可以撸猫，你不用像谈工作那样紧绷，随意点就好。”
　　闻言萧笑有些懊恼的抿唇，一杯咖啡的功夫她都对徐盛说了多少次不好意思了，这样的反常实在不是她平时的状态。
　　“这家的玫瑰荔枝蛋糕是招牌甜点，每天限量，据说人气很旺，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敏锐的察觉到萧笑的失态，徐盛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
　　淡黄色的蛋糕里夹着小块的透明果肉，白色奶油上铺着一层紫红色的干玫瑰花瓣，萧笑尝了一口，蛋糕的奶香混合着荔枝的香甜汁水，细细品味又能尝出玫瑰的淡淡香气，萧笑眼睛亮了亮：“很好吃诶！”
　　徐盛心下暗叹，果然没有女人可以抗拒甜点，抬眼看向萧笑，清亮的桃花眼带着笑意：“我们学校很多男生，每天都要来给女朋友买这个蛋糕。”
　　萧笑心里微微一动，挺正常的一句话她怎么就觉得有点撩呢？
　　又挖了一块蛋糕喂进口中，萧笑斯文的咽下，方才开口道：“说起来，这方面你有没有比较好的医生推荐？”
　　徐盛小心的把怀里有些不耐烦，正扭来扭去的蓝白胖猫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玩，沉吟了几秒点点头：“有几位医生以前在行业研讨会里打过交道，都是水平很好的专家，待会我把名字发给你，你可以在里面选一个去看。”
　　“太好了！有你的推荐，我心里就踏实了。那……你觉得还有必要同时去找心理医生做辅导吗？”
　　徐盛想了想，他跟萧笑只是第二次见面，对她的经济情况不了解，斟酌着答道：“心理辅导是为了疏导情绪，如果真的确诊是抑郁症，主要还是要靠药物治疗。当然，心理辅导也可以同时进行，就是现在正规的心理咨询室比较少，收费普遍比较贵。”
　　“比较贵的概念是？”对这方面毫无了解，萧笑只记得有些电视剧里，心理咨询室都有高大上的设计，睡眠不好的总裁们总是去那里才能睡得好觉。
　　“市场上的机构收费依据咨询师的资历参差不齐，以专业的医院内设咨询室为例吧，每小时收费差不多是800到1500块，还完全挂不到号，预约都排到明年这时候去了。”
　　萧笑内心轻轻吸了一口气，如果按一周一次，一次两小时来算，这每个月的花费还真不是个小数字。心里已经迅速的列清了账单，萧笑忍着肉疼目光坚定：“钱不是问题，只要人能治好，都好说。就像你说的，咨询室水平参差不齐，你有推荐的吗？”
　　这次徐盛没有爽快应承，微微蹙着眉有些微难道：“有倒是有，但他们档期都排的挺满，我要先问问看才能给你回复。”
　　点点头，萧笑十分感激：“麻烦你了，没档期也没关系，我会先建议她们去医院，心理辅导的事情倒不急在一时。”
　　徐盛已经帮了她很多，她不愿让他为难，玩笑着带开话题：“心理咨询师太吃香了，你背景这么好，怎么不自己开个诊室啊？肯定天天爆满排不上队！”
　　徐盛好脾气的笑笑：“其实我也有国内的心理咨询资格证，只是我更喜欢站在讲台上。这行在国外已经发展的很成熟了，可国内还在野蛮生长，一方面心理学的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另一方面，专业靠谱的心理咨询室挂号供不应求，我想教出来更多能够提供高质量专业服务的学生，而不是让这些孩子像过去一样，只会照本宣科，专业水平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落后理念里，实践里摸爬滚打很多年才将将摸到一些门道，我们已经落后国外太多了，时间浪费不起。”
　　侃侃而谈的男人从内而外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清俊的面庞上桃花眼熠熠生辉，萧笑忽然有些领会到，为什么白苍苍在推荐微信名片给她时，坏笑着介绍说这可是师大的男神，不可错过的极品帅哥。
　　萧笑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由衷的赞叹道：“真的是，超级棒！”
　　徐盛被萧笑的直白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唇露出一个小酒窝：“过奖了，我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尽力吧。”
　　或许是读书和工作都一直没离开过校园，成熟的男人气质里还夹杂着些许男孩子的单纯稚气，却一点都不违和，反而意外的可爱。

　　咖啡馆里的气氛渐入佳境，萧笑在角落里的猫窝里找到了镇店之宝的漂亮布偶猫，两人拿着逗猫棒和梳毛刷，其乐融融的跟仙女小猫咪一起玩耍。
　　十几公里外的科技园里，刚刚测试好新算法的卫薄寒，目不转睛的盯着朋友圈界面，神色难辨。
　　相隔不过二十多分钟的两张照片，怎么看拍的都是同一只蓝白色胖猫，不信邪的反复对比了好几次，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胖，一样墨蓝色的圆眼珠子，一样傻兮兮的表情，连这胖猫嘴角一侧的胡子都是一样的长短和数量！
　　牙疼般的顶着腮，卫薄寒没法昧着良心骗自己这是巧合。
　　他牌友什么时候跟他看中的妹子搅和到了一起？
　　这两个人工作日都不用上班的吗？
　　翘班约会是什么节奏？秀真爱吗？
　　不，这不可能！
　　我不信！我不信！我绝对不相信！
　　酸溜溜的盯着屏幕，卫薄寒咬牙切齿，萧笑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都还没跟我一起发过豆包的照片呢！哪来的野猫？胖乎乎傻兮兮丑死了！
　　你家花卷知道你在外面有猫了吗？？？